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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日暖玉生烟
——谈汪曾祺

发布时间:2015-11-30 08:02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 周晓东

  下午的阳光渐渐明朗起来。

  大教室里,评论家汪政开讲《让文学变成一种生活方式》,当谈起汪曾祺的时候,汪老师的眼神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汪氏作品特有的味道,玉一样朗润,令人沉醉、沉迷,一如苏轼所言“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

  二十多年前,我尚是一个不谙世事深爱着文学的高中学生,第一次读到汪曾祺的《葡萄月令》,便被他的文风所深深地吸引,那本小开本《蒲桥集》,回想起来至今仍有余韵。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文学青年早已步入中年,这一路走来历经多少纷繁世事,曾经读过的许多作品像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一一掠过,不再留驻。唯有沈从文、汪曾祺等少数作家的东西,却让人反复品咂、回味不已。

  汪曾祺早年就读西南联大,二十岁刚出点头吧,在说起李贺的诗歌特点时,他打了一个绝妙的比喻,简直语出惊人:别人都是在白纸上画画,而李贺唯独在黑纸上,色彩当然要强烈。教授用“夙慧”一词来形容他艺术上的敏锐和精确。大约一个人的才气是与生俱来的,当他经历了时间和风雨的积淀以后,所表现出来的对世界的独特感知,迥异于常人的不凡,是让人无比倾慕的。我时常想起那篇著名的《云烟赋》,那种平淡冲和里升起的一缕缕青烟,恰如他守慢从容的一生,时而疾缓有韵,时而水雾氤氲,时而葳蕤一片,都教人无法不惊喜:这些平平常常的散淡时光,到了这个老头的笔下,怎么就如此耐人寻味?

  要知道,年轻时代的汪曾祺在西南联大并没有拿到毕业证书,据说他不服从学校安排,不去缅甸当翻译,实则上他的英语也不大灵光,去了也白搭。要知道,没有大学文凭,只能辗转到内地当个中学教员什么的。西南联大出了多少风云人物呢,相比较而言,汪曾祺的人生始终处于一种逼仄的灰色地带。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老头,凭他手中的一支笔,在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硬是把自己拉到了一种“烟熏绿”的色彩里。这是一种微微收敛的绿,一种生意袅袅的绿,一种永不褪色的绿。这种绿有思想,有厚度,有底蕴,经得起时间的打磨。

  无疑,汪曾祺的作品代表着一种本味,这是舌头和味蕾最终相依相恋的一种本源之味。翻开汪曾祺的家史,我们不难发现,汪氏文本里一以贯之的散淡气和仙气,大抵与他出生于“书香门第”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他祖父饱读诗书,回乡以后,自力更生,几年间置备了几千亩田产;到了父辈手上,除了田产外,还开了一家中药堂,在高邮县城屈指可数。他父亲作为一名眼科医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生活中的点点细节,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汪曾祺。在那个文房雅趣薪火相传、精神基因绵延不绝的年代,汪曾祺享受着殷实富足人家特有的宽容、宽厚氛围,天生吃穿不愁的雍容气质,或多或少地渗透到了他的文字中。即便是在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以后,也依然保持着独有的平和与冲淡。

  一切都不会了无痕迹,一切都会归于平淡,一切都将重归美好。上世纪80年代初,因种种原因辍笔多年的汪老重返文坛,旋即以一篇《受戒》蜚声海内外,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相继发表了《复仇》《鸡鸭名家》《异禀》《岁寒三友》《大淖记事》《七里茶坊》《鸡毛》等多篇脍炙人口的小说,散文小品集《蒲桥集》《五味》《人间草木》等也是摇曳多姿、熠熠生辉。这些作品,像抚琴的松风,也像落雁的平沙,读着读着,常常让人的眼光刹那间变得无比柔软起来。

  人生的时光,一页一页地翻过。上世纪90年代末期,某年某月、某个春天的早晨,正值青春的我在不经意间再次翻动了汪曾祺的小说,泛黄的书页宛如初始的古意——新麦,初柳,到处洋溢着寒戚戚的冷。当读到《鸡鸭名家》时,我好像起了一个大早,赶到河边散步,袖着手,瑟缩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倒却裹挟了一身水汽,正是那种簇新和动人,衬托得人一天的心情像游仙一般散淡。

  至今依然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躲在被子里读《葡萄月令》的那句话“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那种笃定和闲适,让人感觉特别从容,特别有底气。

  纵观汪曾祺的一生,并无中长篇小说问世,贯穿其文学生涯的,都是那些短篇小说、散文随笔和文学评论。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代大家。今天,每当我们手捧汪老这些带着体温的作品,都会真切地感受到,那些东西看似平淡无奇,实质大有机心——即便是一段小小的生活场景,也有文学的辽阔、艺术的波澜,它默默地引领着你走向要去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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