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水沟生长了好多红蓼，那时候并不知道学名，只知这是乡人最不喜欢的植物，因为小毒，猪牛不食，只能卑微地活着，最多被农人当做烧灶的柴火。及至上国画课，花鸟老师让我们临摹些古人作品，这才发现，红蓼在千百年前，就走进了古人的诗情画意里。比如宋徽宗的《红蓼白鹅图》，闲情野逸，红蓼寄情；白居易形容红蓼花“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明代张四维重点写了我们镇江的红蓼：秋到润州江上，红蓼黄芦白浪。

　　从此便对乡野里极寻常的红蓼有了刮目相看的意味。红蓼其实是普通的草本植物，水边居多，茎干粗壮，连接处如竹节膨大中空，一节节肆意生长。花朵只有米粒大小，却小巧精致，粉色小花开得隆重热烈，且每个花苞里还有多重小花瓣相继怒放，粉红里带米白，成百上千的小花聚拢一起，如一把把麦穗悬垂枝头，在初秋的寒风里摇曳生姿。所以《诗经.邶风》里说：山有桥松，隰有游龙。游龙就是红蓼，游龙是红蓼肆意生长茁壮开枝的最好名字。

　　红蓼随遇而安，有土有水的地方就能扎根生长，自由放纵，生命力茁壮。在通辽兴源寺，见过比人高的红蓼，黑瓦黄墙经幡下，作为观赏的红蓼特有禅意；在安徽黄山情人谷，也见过率性随意的红蓼在水边招摇；而我们滨江水域，也生长着许多红蓼，在深秋的风里，因江南的山水而蕴含十分诗意。

　　红蓼花开时正是秋天，万木萧疏，古人有悲秋情怀，若是在枯萎芦丛边发现含烟带露的红蓼，心里自有许多对生命的感怀彻悟。古时水路繁华，送别多在渡口，因红蓼旺盛的生命力，许多渡口码头，红蓼花都是牵牵连连成片生长，深秋的寒风会让蓼花更红，于是古人离别的愁绪里不仅糅合了杨柳依依，更有红蓼映照潆绕的江水。

　　看来红蓼在古时并不寂寞，纳兰性德的《饮水集》说：“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江南湿地最常见的红蓼不仅生长在平常阡陌，还扎根于古人诗词的源头。红蓼花，俗雅并赏，气势磅礴，深秋的那抹嫣红，至今仍灼灼其华，照亮着我们曾经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