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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

发布时间:2015-11-11 07:52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不到三年,又搬迁了。

  没有上次幸运,搬往市中心八楼,这次是迁往城西边缘的角落。如果说上次是去俯瞰人间,这次便是去遥望人间了。俯瞰人间时,满眼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大道通衢,马路上时时有甲壳虫般排列着的车队,满是人间烟火;遥望人间时,马路两侧则是稀疏的苍山古树、伸向南天的吊车长臂及零星的公交站台,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及摩托,几乎没有行人,又觉得过于冷清。作为无车族,每每伶仃于公交站台遥望公交车——说得准确点是在遥望人间,总希望有人来共同遥望——视野里那些深院高墙后面掩映着的亭台楼阁,那些高大的广告栏遮不住的拆迁废墟,那些兀自摇曳着的松萝、芦花,那些绳捆索绑的高大行道树,那些整齐划一的草坪、灌木和憔悴的花儿们,在夕阳的余晕抑或是晨霜底下,美丽得让人心痛,静默得让人绝望,甚至连鸟儿们的眼神也有些恍惚,它们都匆匆地穿空而去。于是乎得出一个结论:市中心的公交车是排着队成串地欢快而来;而角落里的公交车则是懒懒地被驱使而来。人于公交站台茫然四顾时,容易想起城市的过往。

  于是我想起了这个城西角落,曾流传过的一则故事:有头小毛驴拉着奶车,顶着弯月,在一片幽暗迷离的星光中,踢踢踏踏地踱着步子,从凌晨两点多,一直走到早晨四五点,送奶人则裹着大衣,耷拉着脑袋在车上睡着,直到进了市区,发放完牛奶,继续睡着回去,每天如此。直到有一天,秘密被朋友发现,他们将送奶人卸在芦滩里,送奶人醒来,并没有如他们所想:急得呼天抢地,而是笃悠悠地回去,小毛驴早已回到了村里。故事真假,无从考证,不过小毛驴的聪慧,久有耳闻。那时的牛奶场好像在牌湾的二道巷那边,现在看来,其实离市区并不太远。为什么要走几个小时呢?不过其时荒芜的黄山尚未开发,14岁的我曾背着书包,拎着一个星期食用的酱菜瓶,在那条山路上步行一个多小时,去四摆渡蚕种场读书。

  想起另一角落,湮没了的西门桥古城墙根。几根木头电线杆上的老旧电线,每每会发出滋滋拉拉的声响,昏黄的灯泡,雨天还会发出圆圆光晕,青石板的小街上,常有顽童们在做官兵捉强盗的游戏,而馄饨担子黑长的灯影,总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远处,居委会大妈们手中的梆子或铜锣声,向人们报告着长夜的平安。街道的幽暗,不可思议。凌晨三四点,古运河的西门桥下,就有了往来苏北的无篷浚泥船;洗纱头的女人们,双手冻得通红,用敲打纱头的棒槌声,唤醒了城市的早晨。不知可曾有过沈从文笔下丽江船手与女人的故事?城市醒了:垃圾车铃铛摇响了,市郊菜农们开始送菜上市了,生产队农人们进城挑粪的担子,吱吱呀呀地响成一长串,走得很有气势……与今天大西路、双井路口新竖起30层大楼,格格不入:新拓宽的马路、整洁的花圃、斑马线、红绿灯、隔街喊话的老街坊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当年的顽童如今已老,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正如谁也不会忘记双井路上曾经的老井:深深的,其间时时漾着夜月和晨星!可惜现在早已被填平。人行道边老法桐树上长着的不都是黄叶、清贫,还有古城的纯朴、顽童的童年。

  还想起一个角落——长江运河交汇处。当年印象最深的是这样的情景:顽童们手提竹篮在长江路,不,在坑坑洼洼的苏北路上,追逐焦化厂大卡车上掉落的焦炭,身后扬起一片尘沙;赶着时间过江的人们,拖家带口,欣欣然奔向长江对岸;哥、姐和我,几毛钱摆渡过江,然后坐在哥哥的自行车后面,骑几十里路,去游瘦西湖。那时几毛钱的公交车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奢侈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出游的小小幸福,一直延续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

  当下江边一带的高楼居民,应该不会忘记打索街、余福里、十八进。在那些或宽或窄的街巷里,能看到摇曳着的马头墙草;木板门上褪了色的大红对联;院落或边角地被经营成的小小花圃和菜地;颓败的墙头、树上爬满了青藤;丝瓜花、南瓜花,夏天总开得轰轰烈烈;葡萄挂在粗粝的砖石架上的绿影,以及狸花猫匍匐在矮墙上懒懒地打盹,墙角一个个叠加的苔藓,都书写着时间的古老。如今伫立在新拓宽的西门桥上,便能看到临流的垂钓者,成串的大红灯笼,悬挂在绿柳掩映的古运河、上河街上。几个铜铸的纤夫正在向徜徉在岸边的人们,无言地诉说着古运河灯火临流、轴舻千里……

  此刻,我仍伶仃在公交站台上。我听见现代化正带着磅礴的气势和訇訇然的声响,以压倒一切的姿态,风驰电掣、摧枯拉朽地从远处奔袭而来,我踮着脚尖望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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