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马上又熟了，一树红彤彤的可好看了，你爸说等收成了还给你留着！”刚入秋季，母亲就喜滋滋给我打来电话。她知道我素来喜欢吃纯天然的调味料，菜园里的两棵花椒树便莳养得格外用心。

　　记忆里的两棵花椒树，就像两团淡淡地飘在田头的云，不争不抢，不惊不艳。那时候它们还小，每年结出的花椒少而稀罕，热心的母亲又喜欢送给东邻西舍。从春天发芽开始，母亲就经常撵我去菜园：“去揪一个花椒叶子来！”我不解，她说，炒菜的时候，放一片花椒叶子，一锅菜就都有了椒香味儿。我摘下一片闻闻，果然，一片小小的叶子，居然散发出如此热烈张扬的味道！母亲说，花椒树从枝到叶、花、果，都是香的。而在我们小孩子眼里，花椒树总有点奇怪：它比单纯的树好看，因为它会结出袖珍葡萄般的东西，勾起人的味蕾，却又远不及水果那般香甜得线条分明，馋嘴的孩子摘一颗放在嘴里嚼了，又苦又麻又涩。我们却乐此不疲地让小伙伴们猜一则谜语：“小时候绿，长大了红；从小一星星，长大一蓬蓬。”猜过蚂蚁、芝麻、海棠，就是没有想到谜底就是花椒，因为它太不容易引起孩子们的喜爱和注意了。

　　人的味觉总是在成年后越来越迟钝也越来越刁，各种化学调味料曾风行一时。我曾见到邻居把味精当成咸盐使用，也有人把色素香精“丰富”的食材当做时髦的礼物，但最后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发现最健康的吃法仍是来自天然，于是花椒从童年的冷遇中一下子脱颖而出。我在工作的大城市爱上了麻辣香锅、麻婆豆腐及麻辣凤尾鱼等，我对麻辣的适应力堪称炉火纯青，然而我又极其排斥多数饭店必然加入的各种化学调味剂。因而从食谱上学会了做这些菜之后，一概以花椒、胡椒、五香粉等代替各种“精”。尤其包饺子，无论哪种馅儿，只消将花椒放在铁勺里炒焦后擀碎，用以和馅，比加进去任何化学制剂都吃得踏实而香醇。

　　花椒在中医里有开窍、杀菌、名目、降压等功效，还是极好的药材，且无论高温烹制或长期食用，都不会有导致“中毒”、“老年痴呆症”等化学食材才可能导致的副作用。我平时将它放在米桶旁边，一年过来，花椒完好，米虫蚊蝇类也不侵扰。

　　二十多年过去，菜园年年豆角茄子更迭，两棵花椒树已然成为元老，“椒聊之实，番衍盈匊”（诗经·唐风《椒聊》）——它做到了，它以越来越多的热情果实奉送给了人类。八月可采椒，颗颗都是亲人的牵挂。每每打开厨房橱柜的门，扑鼻的椒香总能散发出浓浓的田园风，唤起温暖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