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单车的少年从昆曲会馆门前掠过时向室内张望，会馆里红衣女孩正在专注地看戏单，在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是会馆板壁招贴画上昆曲装扮的青春女子。里外、真假、虚实，三处目光各自凝望自己的世界，既不交会也并无交流的期望。与“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的杜丽娘对周遭细致入微的观望体察有霄壤之别。窗玻璃上粗糙的大红招聘告示诉说着现世实时的匆忙与变动不居。

　　这里是某个秀丽江南古城的步行街。在步行街，茶楼、咖啡馆、酒吧是必须有的，特色的餐馆和小吃店铺是必须有的，还必须有平时没有时间一一看过、比较的各种装饰、摆饰店，以便我们走过时便捷地买一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玩意儿。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看戏听曲这等消闲事儿，在《牡丹亭》的故事里游一下园、惊一场梦，在戏文里短暂地荡漾一下春心，在柳边梅边假装穿越一回情爱与死生……在机动车特别是私家车越来越多的年头，却有越来越多的城市规划出步行街。

　　步行，缓慢的步行，变成了追求速度与快捷的现代人的向往和放松方式。在平日里快速地吃饭、干活、睡觉、出行，日复一日地积累出疲惫和可供自由支配的几天时间，然后这攒出来的几天宝贵时间被集中“虚度”在某条步行街上、某个著名的湖边，漫无目的的游荡，缓慢的步行。不过，究竟哪一种是“虚度”，哪一种是“实度”，每个人理解不同，很难定论。也许，正是虚度和实度的比较、计较和不同，才让我们对自己有了隔岸观望的机会和可能。在步行街上，目光可以交会交流，也可以不交会，而是无可无不可地张望正在看别的什么的别人。张望到的是别人，看到的何尝不是自己？在步行街并不是一切都有看头，但是速度慢下来了，一切就都变得有看头。没有评判，只有转换，只有适应，只有不是一直快或一直慢，我们才分得出快慢。同样，虚度和实度既然不可定义，也就没有优劣，只有差异，不同而已。就是这样，快快慢慢地游走、行走，实度、虚度，在一生所有的日子里。

　　唐悦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