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芙蓉楼

乡愁之于格非

发布时间:2015-04-17 08:14  金山网 www.jsw.com.cn 【字体:放大 缩小 默认
格非在镇江文心阅读节开幕式上作主题演讲。
南山读书台下小憩

  文/何菁

  那时的格非叫刘勇,是丹徒县丁岗乡刘家村人。

  刘勇的家刘家村离丁岗还有5公里,村子离公路也很远,不通电,与镇江城里有近30公里的距离。16岁前唯一一次到镇江,是小学老师开着手扶拖拉机带着他和同学去看火车。

  1981年,刘勇从这块土地上考进名牌学府华东师范大学……很快,一个新的名字“格非”取代了“刘勇”。

  25岁时,格非的《褐色鸟群》《迷舟》《大年》等被认为是中国先锋小说崛起的标志性作品,成为国内有影响力的作家。后来,因为独立的文学品格和创作实力,格非以“江南三部曲”长篇系列小说《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跻身国内一线作家的行列。2014年8月,格非的中篇小说《隐身衣》获得老舍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这两项重量级大奖。

  后来,格非走得很远,但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回头。

  他说,回头的姿态,是乡愁的姿态。

  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温暖的

  格非在自述《平人的潇湘》中写少年时的自己和记忆中的乡人,感叹“生活实在是太微妙了,它是由无数的偶然构成的。你永远无法想象,会有什么人出现,前来帮助你。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相信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呢?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喜欢博尔赫斯,喜欢休谟,喜欢不可知论,因为我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而生活很神秘。这跟后来的写作也有相关之处。”

  事实如此。

  少年时的格非,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上哪条道路,可是在每个重要节点,他的面前总是会出现能改变他命运的引路人。

  15岁时高考失利。一位素不相识的姓翟的小学老师挨家挨户地在村里打听,深夜敲响了他家的门,愿意举荐他到当地最好的谏壁中学复读。不然,格非今天可能是位霸气的木匠,就像当年已经做了他几天师父的舅舅。

  复读学生入学也有成绩要求,格非不得不谎称丢了高考成绩单。并以从未有过的巨大勇气来到镇江城里,在青云门6号的丹徒文教局,这个头一回进城,穿着敝旧衣衫的少年得到了体贴,他拿到了一张 “不实”的成绩单,顺利入学。

  16岁那年高考前一天,格非躺在宿舍,高烧40摄氏度,根本上不了考场。傍晚,当时还不知姓甚名谁的教导主任来了。“你的父母不在身边,我就是你父母。你得听我的。” “自古无考场外举人!”

  校医被安排来给格非打针,他被扶到老师家,喝上了热腾腾的白粥,出了一身大汗。半夜里医生又来为他打针补充能量。就这样,第二天早上,格非觉得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爬起来参加了三天的高考。

  去年听闻恩师罗沛然去世,格非在微博里悼念他:“……33年前,在人生的紧要关头,正是您伸出的救援之手,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能够成为您的学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这个时代越往前走,我们将会愈加怀念您的美德。”

  格非对记者说:“如果我考上大学,算是一个结果的话,这个结果是无数的偶然性堆起来的,少掉任何一个偶然,都不存在。少掉一个人,都不行。那个时代,人之间的感情今天想起来是温暖的,你刚好在人生的最重要的关头,你遇到了这个最重要的人愿意帮助你。”

  在清华大学与格非相熟的老师们都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格非能帮学生是一定帮的。因为格非明白,自己的一点支持,对学生是多重要。

  就像莫言的高密,

  格非作品多“镇江元素”

  如果你想到鲁迅只是在12、13岁前在绍兴,可是,他的作品却永远是在写绍兴。那么你会觉得,这个12年就够了。

  如果你想到莫言二十岁左右参军离开高密,可是,他的小说却永远是在写高密。你也会明白,写作与作家在一个地方多长没有多少关系,写作的基本的材料和儿时的记忆关系是最大的。

  家乡当然是格非最重要的记忆枢纽。

  清华大学有一个做语言学的学生,写过一篇论文,论文将格非小说中的词语和莫言小说中的词语进行了对比,比如说植物各是什么。格非说,莫言写的是高粱,而他在江南水乡,这儿的风物,自然会构成他小说里的基本材料。

  在格非的小说里,“镇江元素”比比皆是,比如讲在井边“吊了水”,说着急是“急猴猴地”,有个人物姓名干脆就是镇江清末民初时的一代枭雄“徐宝山”。

  有一些词语,格非说,也不是有意为之,但不知不觉地就冒出来了。毕竟在家乡呆了17年。

  格非感慨,从文化和阅读方面看,镇江这个地区,不得了。家乡当地有赵伯先,还有一个更牛,是他最喜欢的本家,写《老残游记》的丹徒人刘鹗。

  格非慢慢发现,水浒传里也写道,有人死在丹徒。看史记,知道镇江地区,知道京口,你就知道苏东坡、黄庭坚啊,昭明太子在之前,还有刘裕啊,历史上与镇江有关系的人物太多了。

  格非每次来都会带朋友去看焦山的碑林,他发现现在很多小资的年轻人,到镇江就看那个碑林。他最近还碰到朋友说爱去北固山。

  他发现,近代镇江的码头文化也厉害,和上海的青洪帮还有很大的关联。

  有一次,格非到湖南的古商城洪江,到那儿他才知道,明清时期,洪江最出名的桐油主要销往镇江。当年镇江与其他长江口岸之间的桐油贸易规模非常之大。

  格非对镇江历史上两次比较大的人口迁徙做了研究。永嘉之乱,镇江迁来了一大帮读书人。因为有严格的家谱,格非家祖上是在南宋靖康之乱时,由河南开封迁徙到镇江的,格非还算是丞相之后。

  本来江东的氏族文化就很发达,北方能够过来的又多是有经济实力的文化人,于是江浙一带,两湖地区后来成了明清两代,全国出状元最多的地区,读书的氛围不得了。

  格非认为,镇江处在江南文化的腹地,是最中心的地区。

  乡愁是一种姿态,永远需要你“回头看一看”

  格非的作品常常有原型,他在不同的场合说过,他的写作,相当大一块跟自己的乡村是有关系的。小时候的风霜雨雪,气候的变化,刘家村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很深刻的记忆。《人面桃花》中的普济和花家舍的风景,是他梦幻中、记忆中的家乡。《山河入梦》里的紫云英也是家乡春天的情景。满田野都是这个东西,紫色的花,一开一大片。

  格非至今觉得,没有任何地方,会赶得上他记忆中的乡村之美。

  1986年,他带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来这里。妻子每天抱着狗在院里晒太阳,感叹着这儿的农村干净整洁,起伏的旷野里梨花桃花美不胜收。格非得意浙江一位批评家朋友的评价:这儿很像哈代笔下的荒园。

  “在我们家,有很多山,我们叫山梁,你站在那里,面前空旷开阔,看长江一览无余。那个场面!每到雨季时,暴雨倾盆,所以我的小说里,常常会写到江南的雨。李商隐说,一春梦雨常飘瓦。这都是在我们江南才有。”

  家乡的美丽在格非的成长经历中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底色。而对于这个底色,格非说还包括另一样东西。1964年出生的他,对那个年代人的气概印象深刻。

  “那个年代的乡村,人人有独立的个性和看法,都毫不畏惧,多才多艺。人人意气风发,充满主人翁的意识。在农村随便找个小青年,你让他组织一台晚会,一点问题没有!”

  少年时格非就在生产队劳动,一年能拿到的800个工分都是每天到会计家议出来的。干了多少活?出不出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那个时候人们充满公共意识,公和私,每天都得考虑这个问题。对比今天,现实中许多人心中只有自己没有他人,让格非感慨。

  格非最近正在写一个长篇,他说其中很多部分都会涉及这些乡愁。

  就像晚年的沈从文,每次回忆凤凰那个地方都会流泪。格非说,你会感觉到一个地方的变迁,在你的心中留下的东西确实很伤感。因为你从小生活在那里。

  作为一名学者,格非明白自己的乡愁,其实是一种正在逝去的文化,是一种情感方式。就像当年日本京都学派的人觉得,整个中国文化,就是他们的乡愁。格非说自己的乡愁,与他们的感觉有一点相近。

  “因为我们今天的很多东西可能不对,文化的发展需要我们不断地回头。乡愁,是一个姿态,是回头的姿态。永远需要你回头看一看。”

  现今社会中为了欲望、金钱,只知往前奔跑,只想满足的人,永远也不会找到意义,因为意义,是需要回头才能找到的。(本版图片由王呈、纪晨、张晨霞拍摄)

来源: 作者:  责任编辑:小君
分享到:

金山论坛】 【打印】 【关闭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