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这棵掉光了繁茂树叶的树暴露出它并不粗壮却还算挺拔匀称的身姿，这是春夏那棵茂盛得你只将它看做一团绿色的树的真实脉络。树的后面是平行延伸的田地，薄薄的积雪将田垄阡陌的走向描摹得开阔深远气度非凡。

　　拍摄者巧妙地将树的主干与画面中阡陌的一道田垄重合，得到这张独特的照片，让人有以为树枝的走向也是交错阡陌的错觉。其实只是冬日路边很寻常的景色，但这样大胆而别具一格的构图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惊喜并心有所动。树木与大地的这种结合如同开怀相拥，全不是从前惯见的携手依偎。

　　在冬日，树木与土地都褪去了花花叶叶，留下单纯却清晰的脉络，没有客套的修辞，坦诚相见。树木、土地与人的不同，在于人从修辞中得到了许多乐趣，以至于修辞被认为是文明人与文明世界的一部分，坦诚相见却成为一种伤害，既自伤也伤人。假若文明人也标榜坦诚相见，其重点也只是标榜而非坦诚。对这种进步或退化，你不知道是该表示高兴还是不高兴，当然，你的态度和表态是无足轻重和无济于事的。

　　对于这张照片的喜爱无疑暴露出人们对于坦诚相见的某种渴望与惊喜。不过想到春、夏、秋三季大地和树木的丰饶撩人，你必须承认修辞是个好东西，它让一切都看起来很美。而有时我们脆弱到明知它的骨感也宁愿相信它的丰腴，明知它的脉络走向也宁愿相信长盛不衰的神话。人天生就是标榜理性的非理性动物，明明渴望坦诚相拥的温暖，却竖起请勿打扰的招牌假装享受独处，或止步于彬彬有礼的并肩而立，让最简洁流畅的心的交流经过神经元的若干交集，编码出最迂回复杂的纵横。

　　那样的纵横实在远不如这张照片里的纵横坦率。 

　　（唐悦之／文  袁曾亭／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