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世 像

宋徽宗当年南幸镇江府，穷奢极欲，引来物议汹汹。宋高宗驻跸扬州，表现又如何呢？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建炎二年（1128年）正月，镇江知府钱伯言将当年徽宗南幸镇江府时所留的器用，进献高宗，其间有螺钿椅桌等物。高宗见这批器用奢靡太过，心中不悦，于是令钱伯言于街市焚毁。很显然，高宗有意树立自己“恭己勤政”的形象。事实果真如此吗？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高宗驻跸扬州不久，就有大臣上书直言，批评高宗兴修土木，劳民伤财。由此可见，高宗比他父亲徽宗更会做表面文章，实质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宗驻跸扬州仅仅一年多时间，建炎三年（1129年）初，金人再次起兵而来。二月，占据天长（今安徽境内），逼近扬州。据《朝野遗记》记载，这一消息传至行宫时，高宗正在和嫔妃寻欢作乐。听闻金兵大兵压境，他竟吓成阳痿，就此丧失了生育能力。以致后来独子早夭，高宗只能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两幼童，入宫抚养。其中一人便是宋孝宗。

金兵已近在咫尺，高宗和当年的徽宗一样，不是去想退敌之策，而是谋划渡江南逃。据《中兴小纪》记载，高宗听闻天长失守，不和后宫、百官打声招呼，而是带着数名内侍及护圣军，骑马逃往江边。这时分任左右相的黄潜善、汪伯彦犹自未知，正在相府议事。忽闻街头喧哗不止，市人皆呼道：“大家去也！”大家指的即是高宗。本来扬州城内气氛已十分紧张，高宗驻此，百姓还指望官军能够奋勇御敌。现在皇帝都跑了，扬州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宫嫔、百官、兵士、百姓“星散而出”，争相逃往江边，践踏而死者无数。

高宗跑至城南十五里外的扬子桥，眼看已近江边。这时有一卫士出语不逊，高宗气急之下，竟抽出宝剑，将卫士给杀死了。吕颐浩、张浚等乘马，在瓜洲镇追上高宗，并寻得一小舟，一行人得以仓皇渡江，从西津口上岸，来到镇江府。高宗坐在水帝庙前，兀自惊魂未定，他将那柄沾满鲜血的宝剑在靴子上擦拭干净。百官皆未至，侍从亦无人，真是好不凄惶！镇江府百姓闻知高宗渡江而来，皆怕引来金人，竟“奔走山谷，城中一空”。镇江知府钱伯言发来府兵，迎接高宗。高宗这才惊魂稍定。

高宗这边总算稍稍安顿了下来。可隔岸的瓜洲渡口，正经历一场罕见的大乱。司农卿黄锷逃至江边，有军士喊道：“黄相公在此！”百姓对黄潜善恨之入骨，听闻此言，将黄锷误认作黄潜善，容不得黄锷分辩，将他头颅砍了下来。给事中黄哲在途中，遭一骑士挽弓而射，中四箭而亡。很多大臣或为乱兵所杀，或溺水而亡，在逃难中丧生。

在这场大逃亡中，一部分官民得以渡江南逃，但更多的百姓却因无船可渡，而滞留于江边。第二天，金兵攻入扬州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他们又追至江边，百姓或沉江自尽，或被俘为奴。金兵将扬州城劫掠一空。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这股突袭扬州的金兵仅五六千骑，而当时驻守扬州的兵力至少在十万以上。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击退金兵原本不是难事，如今却因高宗的出逃，而致扬州百姓蒙此大难。

渡江当晚，高宗宿于镇江府衙。由于出逃仓皇，连随身寝具都没有准备，高宗睡觉前将携带的一块貂皮，一半垫于身下，一半盖在身上。第二天，高宗将陆续渡江而来的大臣们召集到一起，询问是驻守镇江，还是移驾浙东。此时奉国军节度使、都巡检使刘光世突然拊膺大哭。高宗忙问其故。刘光世说：“都统制王渊负责管理江上海船，言称缓急济渡，决不误事。现在江边的船都不见了，臣所部数万人二千余骑，皆不能渡江。”黄潜善一边答道：“如今已集数百舟，往江边渡诸军去了。”高宗见此事已解决，便接着询问到底是去还是留。吕颐浩拜伏不起，希望高宗能够留在镇江，声援江北，“不然虏贼乘势渡江，狼狈矣”。高宗表示同意，并让黄潜善等号令江北诸军，结阵防江。

众人方才退去，浙西提刑赵哲前来奏报，称王渊欲诛江北都巡检皇甫佐。高宗急忙派人前去探问究竟，未料皇甫佐已为王渊所杀。高宗命人将王渊召来，询问原委。王渊说：“皇甫佐负责调度海舟，江边诸军无舟可渡，皆是他的责任。”原来，王渊听闻刘光世在高宗面前告了自己一状，遂将皇甫佐作为替罪羊杀了，以替自己解脱。

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听闻高宗打算驻跸镇江后，王渊谈了自己的看法。他对高宗说：“如果暂驻镇江，一旦虏贼从通州渡江，占据姑苏，岂不危险？不如前往杭州，方是上策。”高宗身旁诸内侍皆点头称是。高宗被王渊这么一说，改变了驻守镇江的主意。他命人将黄潜善召来，征求他的意见。黄潜善说：“既然王渊这么说，我还有什么理由将陛下留在这儿呢？”

就在此时，有内侍在堂下大声喊道：“城中起火了！”高宗正在惊骇间，有一人跑了进来，奏道：“禁卫军口出不逊，啼哭不止。”高宗不解其故，让中书侍郎朱胜非前去查探究竟。原来，这些禁卫军都因为家属流落江北，涕泣不已。朱胜非对众人说：“圣上已经降旨，遣船只去接你们的家属了。”众人的情绪这才稍稍安定。朱胜非同时许诺，事定之后，一定会对大家论功行赏。

刚刚安稳住了禁卫军，高宗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镇江府了。他让朱胜非暂留镇江，处置后事。镇江知府钱伯言被任为枢密直学士、充巡幸提点钱粮顿递，刘光世被任为五军制置使，屯驻镇江府，控扼江口。王渊将部将杨沂中及三百兵士留在镇江，约定如金兵渡江，即焚甘露寺以为号。据《中兴小纪》，高宗车驾离开后，镇江城中的一帮无赖以及军士纵意抢掠，老百姓纷纷逃散。

王渊等人护送高宗，当晚来到吕城，宿于大圣庵。夜幕之中，留守镇江的杨沂中所部兵士隐隐听到瓜洲那边传来喧闹声，以为金人即将渡江，一把火点燃了甘露寺。王渊在吕城看见甘露寺起火，以为金人渡江，赶紧请高宗乘马逃命。这时仪仗是来不及准备了，只有一士兵执着一面黄扇，跟在高宗身后。

其实，这是虚惊一场，金人并未渡江。但在这样空前紧张的气氛下，镇江官吏皆四散而去。朱胜非在竹林寺里找到了镇江通判梁求祖，请他暂摄府事。镇江城局势这才稍稍安定下来，渐渐有百姓返回城里。镇江诸事稍定，朱胜非于是前去追赶高宗一行。不久，梁求祖升任镇江知府。

高宗一行经常州、姑苏南下，最终抵达杭州。南宋朝廷就此在这里安顿下来。在众人的弹劾之下，高宗不久罢黜了黄潜善、汪伯彦两人的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