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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墩山吴侯周章墓地
150多年前的“半山土地庙”
宜侯夨簋宜侯夨簋铭文
大港古镇似一叶扁舟顺泊在扬子江南岸,境内丘陵绵延,东至圌山,西邻大运河,南接丁岗。丘陵之上或为土墩大墓,或为聚落遗址。横亘于古镇中心的是丘陵山脉——吴勾山,山上的磨盘墩是吴国贵族的土墩大墓,墓下重叠着新石器文化遗址,山下明清建筑构成大街小巷,山北江圩是韩世忠大军的校场。吴勾山500米方圆的区域积淀着五千年的历史文化,以大港为扇面轴心的镇江东乡是吴文化的发祥地。
吴勾山山脉的东端是烟墩山,烟墩山有四座西周早期的吴侯大墓,这里出土的“宜侯夨簋”铸有周天子封吴侯的铭文。夨簋铭文不仅是至今发现的唯一记载周天子封诸侯的原始文献,也是唯一记载吴国重大历史事件的原始文献。大港沿江丘陵是吴国的王陵区,也是吴文化之文脉所在。陵区出土的青铜礼器都是吴国的国家重器,伯方簋、吴王鸠杖、余昧剑都与宜侯夨簋一样,铸有反映吴国历史文化的重要文字;青铜礼器、车马器、兵器、乐器、农具是社稷民生的物化。吴侯周章墓所在的东陵区埋藏着吴国早期发展的文化秘密,吴王余昧墓所在的西陵区埋藏着吴国后期称王争霸的历史隐奥。
大港香兰山及周边的吴家墩、乌龟墩、断山墩、癞鼋墩、海船山与镇江地区众多的台形遗址一样都是荆蛮人的聚落遗址。《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泰伯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南奔而来的外来户凭什么使千余家的土著人“归之”?泰伯、仲雍有一张王牌——后稷。泰伯、仲雍以后稷的农业技术造福于荆蛮人,得到荆蛮人的拥戴而立国。
《礼记·祭统》云:“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供奉土神与谷神本是西周的国家祀典之一,但在吴国,农神的地位极为特殊。后稷不仅是周天子与吴侯共同的祖宗,后稷更是吴民信服的神灵。吴侯以后稷联系神明、联系周王、联系民生、维系社稷。祭祀后稷才能神化自己,才能统摄荆蛮人,农神后稷处于国祀的核心地位是吴国国情之必然。《礼记·经解》说:礼对于国家的作用,如同方圆规矩。对于吴国来说,农神崇拜的祭祀规定着文化的走向与个性。
“宜侯夨簋”铭文记载着吴国早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在一百二十多字的铭文中“宜宗土”是全文之基石。我们看到吴国王陵大墓的高度都在圌山“半山土地庙”之下,墓主按代序从“半山土地庙”由近及远排开。吴侯是后稷的后人,是代表后稷来为土民造福的,选择大港丘陵作为陵区,既孝敬后稷,也与后稷一起接受王民的祭祀。特大的“半山土地庙”当是“宗土”庙遗俗的产物,圌山与大港构成吴国祭祀区。“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吴侯把祭祀当作头等大事,周天子也因国防的需要,表彰吴侯祭祀祖宗的忠孝之心,改封吴侯为祭祀之侯——“宜侯”。吴侯夨将改封大事铭铸在国家礼器簋上面,而吴国的吴字正是“夨”与祭祀礼器“口”的结合,贯穿吴国700多年历史的农神祭祀铸定了文化传统与民俗习惯。
吴国灭亡后,“宗土”祭祀中带有吴国宗室的内容被新王朝禁忌,以后稷为核心的“宗土”庙废黜为民间的土地庙,土谷农神改头换面变成了“土地公、土地婆”。但是大港地区的农神祭祀,因根深蒂固的文化习俗,终究难以抹杀“宗土”色彩。大港的蒋湾、柳湖与圌山都有特大的土地庙,蒋湾土地庙新中国成立后改做小学,圌山土地庙有楼房五进,特大体制的土地庙当是“宗土”庙的遗风。在吴国灭亡后的政治禁忌及秦始皇统一文化的历史语境中,不难看出这些传说有着吴国遗民托词祭祖的风影。大港最古老的西林寺、华阳观、东霞寺中依然是土谷神、道神仙、佛菩萨供于一室。唐代大港东岳庙建于土地庙旁,南唐、南宋与明代的重建、扩建依然保留着土地庙,使之成为庙中之庙的奇观。在大港东岳大帝不能取代土谷神,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龙王也得让风头于土谷神,横山龙王庙前是土地庙,先拜土谷后拜龙王是乡民的习惯。
农神祭祀是强大的文化磁场。三月廿八的大港东岳庙会,乡民们祈福备耕,把出巡的东岳大帝抬到关帝庙,让他与输给关圣的前妻相会圆房。抗日战争前,大港镇41平方公里的辖区内有寺庙道观53座,数量之多极其罕见。各种宗教得益于大港的香火土壤而兴盛,但兴盛的只是香火形式,大港赵氏的一百零九分支的分谱,都以耕读传家为宗旨,不许和尚、道士入谱。大港香火起始于农神崇拜,归宿于农耕民生。
大港是吴文化的发祥地,农神崇拜的祭祀文化陶铸民风习俗、升华文化精神,祭祀文化的基因、文脉、精神作为吴文化的核心内容贯穿在三千年的历史中,在南宋抗金与清末救亡的重要时期,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积淀下了厚重辉煌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