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某报老总通电话,他抱怨说自己被人点名参加“冰桶挑战”,当时头脑一热,就欣然表示要捐100美元,此事还被其他媒体写进了新闻报道。可是,如今他感觉这事儿有点不靠谱——因为钱不知道捐给谁,也没人来要;对于连“渐冻人”是什么都不太了解就跟着瞎起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冰桶挑战”的爆红,恐怕超出许多人的想象。公开点名、冰水刺激加上名人助推,刚好切中移动互联网时代和社交传播的命门,瞬间引爆流行。但随着“冰桶”越来越热,花样越来越多,挑战行为越来越怪诞,分歧和质疑也随之显现。慈善究竟为何,也成为人们关注的问题。
事实上,在我国,有关慈善的争议一直未曾断绝,公众对于慈善的认知也有些模糊。这一点,从人们对“另类慈善名人”陈光标的评价即可窥见一斑。陈光标行善出手大方,不放空炮,但也高调飘忽,不按常理出牌。今年七月初,标哥前往辽宁抚顺祭扫雷锋墓,向雷锋墓献上了鲜花,同时还献上了《纽约时报》等外媒报纸,称自己是“来向雷锋叔叔汇报美国之行的成果”,随后在雷锋墓前磕了三个头。诸如此类的出位举动还有很多,支持者认为,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行善如陈光标者拿出了真金白银,总比光说不练要强;反对者则认为,陈光标的举动背离了慈善的价值和真意,更像是一种自我炒作和行为艺术。
支持和反对者各执一端,也令眼下国人对慈善的认知模糊暴露无遗。而在某种意义上,“冰桶挑战”与陈光标的某些举动颇有暗合之处,以至于后者近日亦欣然加入挑战,并一口气在冰桶中待了半个小时,颇有觅得知音、扬眉吐气的意味。但“冰桶大战”与陈光标二者相加,是否就能弥合分歧、定于一尊,诠释慈善的真谛呢?
在英语中,慈善事业对应的单词是“philanthropy”。古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为人类从天神宙斯处盗取火种,给予人类生存的希望,而后被宙斯捆缚在悬崖上任飞鸟啄身体。普罗米修斯的这种行为被神话中的另一个人物赫菲斯托斯称为philanthropy,意为“爱人类”。在这里,高尚的动机和深沉的爱被着重强调。中国传统文化典籍对于慈善亦有定义和诠释。孔颖达疏《左传》有云:“慈者爱,出于心,恩被于物也”;又曰:“慈谓爱之深也”。在这里,“出于心”的精神价值亦是重点。也就是说,慈善绝非用“猫论”就可轻易诠释,甚至于,其精要和内核正在于其高尚的价值,而这种价值,亦是保证慈善行为和慈善事业不偏离轨道、能行稳致远的根基。
进而言之,慈善固然离不开身体力行,也不排斥快乐和创意,但这并不意味着有行动就可以无下限,什么都可以为我所用。譬如对于“冰桶挑战”,其间是否存在着基于道德威压的隐形强迫,是否存在裹挟扭曲利益、偏离慈善价值的炒作和营销,亦值得推敲和再评估。认为“一善遮百丑”或是“给钱就高尚”,都是对慈善的简化和窄化。
一些学者和作家对于当下中国的慈善状况也给出了自己的评判。譬如徐贲先生即认为,类似陈光标的善举更像是“炫耀性消费”,同慈善所蕴含的对他人深沉的“无限仁爱”相去甚远。而台湾散文大家王鼎钧先生则在《善人门前是非多》一文中谈道:行善的人不仅要保护自己,更要紧的是保护字典里的那个“善”字和“爱”字。有人说高调行善有何不可,总比守财奴强多了,诚然。可是,如果慈善家仅仅比守财奴好一些,等于说天空仅仅比我们的屋顶高一些,太阳仅仅比我们的烛光亮一些,这个世界也太乏味了。二人的观点同英国诗人阿狄生的看法不谋而合,在后者看来,“慈善是心灵的,而不是手的美德”。这些冷静的思考,也可视作为一些跑偏慈善行为降温的冰水。
回到文章开头的故事,被点名参加“冰桶挑战”的老总的烦恼,恐怕也是许多人的烦恼。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慈善,我们的慈善事业到底应该沿着何种方向前行?诸如此类的问题,确实值得研究和深思。(彭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