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蒜子
东晋永和五年(349)四月,北方出了件大事——后赵国主石虎病死,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大开杀戒,局势顿时一片混乱。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中原沦陷,北方大片土地落入胡人之手。经过连年杀伐,由羯人石勒建立的后赵政权,逐步统一了大部分北方地区,和东晋成南北对峙之势。此时后赵国主新丧,政局无法控制,对志在收复中原的东晋朝廷来说,自然是一次难得的北伐机会。镇守京口的褚裒,这时给晋穆帝司马聃上表,请求率兵北伐。
说起来,这褚裒是晋穆帝的亲外公。褚裒的女儿褚蒜子乃是晋康帝司马岳的皇后,晋穆帝司马聃的母亲。褚裒是货真价实的国丈。从两汉至两晋,外戚乱权的事屡见不鲜,有时候甚至危及江山社稷。褚裒尽管身份显赫,但行事特别低调,在外戚中也算是个异类了。
据《晋书·外戚传》记载,早在咸康八年(342),晋康帝就想征召老丈人褚裒入朝任侍中、尚书令,但褚裒却因为自己国丈的身份,不愿意在内廷任职,“苦求外出”,于是被任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守半州。不久,晋康帝又要封褚裒为卫将军,兼领中书令。褚裒再次推辞,随即被任为左将军、兖州刺史等职,镇守金城。金城在哪儿呢?就在今天的句容市北。东晋建都建康(今南京),金城也算是京畿之地了。
建元二年(344)九月,晋康帝驾崩,晋穆帝即位。晋穆帝年仅两岁,太后褚蒜子临朝听政。据《晋书·何充传》,时任中书监的何充认为褚裒是太后的父亲,应该总揽朝政,便上疏举荐。面对朝廷的征召,褚裒再次辞而不就。他在上疏中说:“臣有何勋可以克堪?何颜可以冒进?”希望朝廷不要任人唯亲。这次,褚裒被改授卫将军、徐兖二州刺史等职,镇守京口。尚书奏议称:“褚裒与太后相见,在朝廷则褚裒执臣子礼节,私下见面则太后尊礼父亲。”太后褚蒜子对此表示同意。
褚裒一再不就朝廷征召,出发点应该是避嫌,但这却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声誉。褚裒不仅做人低调,而且不多言辞。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里,记载了两条时人对褚裒的评价。太傅谢安对褚裒推崇备至,经常夸赞说:“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桓彝也夸赞褚裒说:“褚季野皮里阳秋。”“皮里阳秋”原本作“皮里春秋”,后来因避东晋简文帝生母阿春的讳而改。桓彝和谢安话中的意思差不多,都是说别看褚裒不对一些事情发表意见,但他心里对是非自有自己的评判。
面对后赵内乱,镇守京口的褚裒上表朝廷,请求北伐。朝中的反应怎样呢?据《晋书·外戚传》记载,朝议此事时,大家认为,褚裒镇守京口,责任重大,不宜领兵深入,可遣偏师,前往讨伐。得知朝议结果,褚裒再次上表,详细分析了当前的战局。褚裒说,自己已派遣前锋督护王颐之等人抵达彭城(今徐州),显示威信;又派遣督护麋嶷率军进入下邳,贼寇望风溃逃,麋嶷已率部攻下城池,“今宜速发,以成声势”。于是,朝廷授予褚裒征讨大都督,统领徐、兖、青、扬、豫五州军务,筹划北伐。
六月,褚裒率三万大军,从京口起程,向彭城进发。
闻知王师北伐,北方士民纷纷附降,日以千计。据《资治通鉴》记载,当时朝野都认为收复中原指日可待,但光禄大夫蔡谟却不这样认为。蔡谟说:“能够收复中原,拯救百姓于水火,这需要具有雄才伟略的人来实现,不应该以劳民伤财为代价,来达到个人的志向。现在,我很为朝廷而忧患!”
事实不幸被蔡谟言中了,褚裒虽有雄心壮志,但缺少军事才能。大军攻占沛县后,郡中有两千多人归降。当时鲁郡有五百余家百姓约定归附东晋,向褚裒请求支援。褚裒遣督护王龛领着三千精锐士兵,前去接应。大军行至代陂这个地方,正碰上后赵派来的南讨大都督李农。李农的两万骑兵和王龛的三千士兵,在代陂展开激战。由于敌我悬殊,晋军大败,士兵死伤过半。
代陂战败,褚裒退兵驻扎在广陵(今扬州)。他主动上疏请求贬职处分,留守广陵。穆帝下诏,称此次战败是偏将的责任,不宜贬降,让褚裒还是回去继续镇守京口。
这次北伐虽无功而返,但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后赵经此一役,时局更加动荡。眼见北方大乱,二十多万晋朝遗民渡过黄河,前来归附东晋,乞求王师救援。偏偏这时候褚裒已回到京口,救援不及,这些遗民几乎被追赶而来的胡人杀了个精光。
北伐不成,褚裒陷入深深自责,身体感到不适。返师京口不久,褚裒奇怪地发现,街衢之中处处传来哭声。他很是不解,便询问身边人是什么缘故。有人告诉他,这是代陂那一仗的原因啊。原来,那些哭声都是从阵亡士卒家里传出来的。褚裒闻此消息后,没几天便病倒了。十二月初,他在愤愧自恨的心情中离开了人世,时年四十七岁。大家听说这件事后,都叹息不已。褚裒被朝廷追赠侍中、太傅,谥号元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