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案被斩 方志不存

——小记清初镇江顾仁案

　　《清实录》中关于顾仁案的记载。

清初仿效前明开科取士，顺治四年丁亥科（1647）吕宫榜共录进士二百九十八人。此科镇江府（时领丹徒、丹阳、金坛三县）考中进士十五人，内丹徒籍六人、丹阳籍一人、金坛籍八人。丹徒县（并府城）六名新进士是杨鼎、张九徵、顾仁、王际有、冯旦、陈廷楹。

顾仁，字伯元，镇江府丹徒人。顺治二年（1645）举人，顺治四年（1647）进士，三甲28名。授宝庆府推官，迁监察御史。顺治十二年（1655）顾仁为顺治帝选派，以御史巡按京师所在的顺天府。出巡前，顺治帝两次召见他，要他“洁己率属，奠安民生”。这年十月，吏部书吏（文书之类办事人员）章冕突在宫门前刎颈，告发顾仁贪赃枉法、陷害无辜。《清实录》中详载其事：

癸未，谕满汉文武大小官员等：十月十九日，有吏部书吏章冕刎颈叩阍，讦告顺天巡按顾仁悖旨婪赃，陷害无辜。朕念前遣顾仁等巡方时，曾召至太和殿面谕：巡按之差前经停止，因此官关系甚重，吏治贪廉、民生利病，皆由之上达。故复遣尔等往巡直省。朕即倚为耳目手足。尔等当仰体朕意，洁己率属，奠安民生。若不法受贿，负朕委任。朕则不拘常律，虽赃数无多，定行正法。又召至左翼门，再加申谕。

　　——《清实录·世祖实录》

顺治帝随后“亲行研审”，顾仁、贺绳烈渐次吐供。贺绳烈（榜名作周绳烈），顺天府昌平卫人，与顾仁是同榜进士（同年），任刑部司官。据《清实录》记载，顾仁其罪一是违旨收用旧役数人。二是收受王士琦求充书办的贿银二百两。三是索取章冕贿赂，因不遂所欲，即枉法责治。四是将官府衙门的供事承差人私遣其家中服务。在此案中，王士琦的贿银由贺绳烈转送，而章冕许送顾仁银二百两又由贺绳烈作担保。结案后，顾仁以索取贿赂、陷害无辜之罪名被处斩（本应凌迟，从宽改斩首）；贺绳烈被处绞刑（本应斩首，从宽为绞刑）。而推荐顾仁出巡者，即举主龚鼎孳受到免职处分（“以罪免”）。

此后顺治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及此事，以示警戒。顺治十四年（1657）是乡试年，清廷任命内翰林、国史院侍讲方犹（浙江遂安人）及弘文院检讨钱开宗（浙江仁和人）为江南乡试主考官。又特颁上谕：“江南素称才薮，今遣尔等典试，当敬慎秉公，傥所行不正，独不见顾仁之事乎！必照彼治罪，决不轻恕。尔等秉公与否，朕自闻知，岂能掩人耳目尔？其慎之！”（《清世祖实录》）。谁知，继顺天乡试（北闱）曝出科场丑闻后，江南乡试舞弊案又被揭露。顺治帝闻讯大怒，相继严惩北闱涉案者及南闱涉案者。其中，杀江南乡试正副主考官及同考19人。

顾仁被行刑后，除科名录上载其名外，府县地方志书均不载其人其事，岁久湮没。直至清中叶嘉庆朝，“京江七子”之张学仁、王豫共辑《京江耆旧集》（13卷），在卷一收有顾仁诗一首——《春日李明府邀孙黄门郭外游宴得壶字》：

　　李膺好士勤延接，

　　老我尤频折简呼。

　　杯里流霞开泼瓮，

　　盘中餐玉出行厨。

　　赤城题赋推孙绰，

　　白发成诗叹顾逋。

　　即此胜游偕胜侣，

　　何须方外觅方壶。

这应是中年博取功名后一次春游及聚餐的即兴之作，其时还不能预见到日后自己的人生悲剧。在这首诗作前附有简介：“顾仁，字伯元，丹徒人。顺治丁亥进士，官监察御史、顺天巡按。侍御弟智，亦工诗，官宜兴训导。”是知，顾仁还有个在宜兴县学任训导的弟弟顾智。

顺治七年（1650）摄政王多尔衮病死，顺治亲政，锐意更新，以缓和清初社会矛盾与满汉矛盾。其诸多措施之一即是由都察院选派（经皇帝考核批准）多名御史巡视各地，“察吏安民”。当年与顾仁一起外派巡察的还有顺治九年（1652）进士笪重光等。顾仁出巡顺天，笪重光出巡江西，时称“京江两御史”。据民国镇江籍学者唐邦治所撰《笪江上先生传》（载1946年《镇丹金溧扬联合月刊》第1期）所论，笪重光巡察江西未及一年，即因疏劾贪酷监司李嘉猷而中枪落马，去职还京。继于顺治十四年（1657）因“坐故出入人罪，削籍放归”。自后笪重光不再复出，往来于京口、句容之间，隐老于山林。有鉴于笪重光遭遇，唐邦治先生作设：“然（顾）仁被罪真相，官私书籍皆不敢记述，御史题名录至没其人，丹徒县志亦不载一字。断头喋血，喑鸣而终。然则先生（笪重光）被放归林，栖迟终老，岂非大幸也欤！惟彼顾（仁）君既与先生齐名，又为龚端毅所知，必非庸官。不知京口旧家，尚有默记疑狱，藏于山岩屋壁者否？兹因传先生（笪重光），而不觉一愤叹之也！”当然，唐邦治是从笪重光当年肃贪中枪落马的遭遇而发此联想的，且至今尚无可资之证据，这里顺录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