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北宋大词人柳永这阕脍炙人口的《望海潮》，描绘的是当年杭州的无限风光。没想到这首词，为后来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引来了一场战争——金国海陵王完颜亮向往江南美景，起了“投鞭渡江”之意。

这件事记载在罗大经《鹤林玉露》里，我觉得夸张了。完颜亮就算读到了《望海潮》，怎么会因为一首词而发动这场伐宋之战呢？完颜亮素有统一天下之志，他起兵伐宋，只是早晚的问题。

完颜亮起兵伐宋，是在绍兴三十一年（1161）九月，共集结24万大军，兵分四路，水陆并进，大举南下。以“莫须有”罪名杀了岳飞，一心只想和议的宋高宗，到此时也慌了手脚。放眼抗金宿将，已纷纷凋零。仓促之间，21年前以顺昌一战成名的老将刘锜，被任命为江、淮、浙西制置使，兼镇江都统制，坐镇镇江，统领诸军。不过从兵力对比来看，当时的宋军明显处于劣势。

金兵四分之三兵力集中在江淮一线，希图由此渡过长江，直捣临安。面对大兵压境，刘锜多少已有“廉颇老矣”之感。《三朝北盟会编》中称，刘锜出兵扬州时，虽然“军容整肃，观者悚然”，但他已经染病，不能骑马，只得让人抬轿而行。不过，刘锜豪气未减当年，他对众将说：“你们建功立业，就在今天！”到了扬州，刘锜用白石灰在城上多处写着“完颜亮死于此”，玩起了心理战。

据《宋史》记载，金兵渡淮之后，宋军节节败退。特别是大将王权不听刘锜节制，不战而溃，使金兵长驱而入。此时，刘锜病势日重，只得返回镇江。很快，金兵直抵长江岸边。

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师，来到镇江。看见刘锜卧病，心中十分忧愁。随叶义问同来的还有中书舍人兼参谋军事虞允文。虞允文询问刘锜战事时，刘锜心灰意冷，有了挂印而去之意。他说：“我并非好此官职，今将上还此帅印。”虞允文说：“国事如此，当此危难之际，公之帅印，要缴到哪儿去呢？”刘锜闻言，十分羞惭。

虞允文何许人也？他乃隆州仁寿（今四川仁寿）人，系一介儒生，且十分孝亲。双亲去世后，才进京应试。绍兴二十三年（1153），在他44岁的时候考中进士，通判彭州，后迁至中书舍人。绍兴三十年（1160），也就是完颜亮举兵南下的前一年，虞允文曾受命出使金国。发觉金国正积极备战，他回朝即奏请加强战备，以防金兵南下。

就在叶义问督师镇江时，金兵准备从采石（今安徽马鞍山附近）对岸渡江。叶义问闻知十分惊恐。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他在镇江视察江防时，看着北岸瓜洲驻扎的金兵，问身边将领：“有什么办法能够退兵吗？”有人竟回答：“国家势弱，无法可以却敌。”

时值枯水期，江水低浅，江中沙洲露了出来。叶义问想出个点子，他命令民夫到沙洲上去，掘沙为沟，深有尺许，沿沟再栽些树木。叶义问得意地说：“金人如果从此渡江，此乃天然屏障！”乡人闻之哑然失笑：“枢密，肉食者，其识见乃不逮我辈食糠籺人！”果然，一夜潮生，沙沟悉平，那些树木皆随江水流去了。可以想见，当时的南宋朝廷从上至下，已怯懦无能到何等地步。

采石大战，一触即发。虞允文赶至采石犒军时，面临的是宋军无主帅，军心涣散的情况。北岸金兵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渡江。原本只是中书舍人兼参谋军事，虞允文此时担起了主帅之职，精心部署迎敌。有人好心提醒他说：“你并未受命督战，如果有人弹劾你，你担当得起吗？”要知道，两宋对武将一直颇为忌惮，何况像虞允文这样私自领兵，是十分危险的。但虞允文坚定地说：“当此国家危难之际，个人安危哪里顾得上呢！”最终在虞允文的指挥之下，宋军取得了采石之战的胜利，以两万不到的兵力，重创十倍于己的金兵。采石之战，成为中国历史上和赤壁之战、淝水之战并称的三大以弱胜强经典战役。

经采石未能渡江，完颜亮又返回瓜洲，计划由此渡江。虞允文早已料知此事，他对建康都统制李显忠说：“镇江危急，你能分兵给我，助我一臂之力吗？”李显忠当即拨了1.6万兵马，以及一批战船。要知道，当时镇江至江阴沿江一线，兵力空虚，战船仅24艘，真可谓危在旦夕。

到镇江后，虞允文立刻去拜望卧病在床的刘锜，询问病情。这是刘锜在镇江第二次和虞允文会面，他满面羞惭地说：“你何必问我的病呢！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生，我辈愧死矣！”这里顺提一句，次年闰二月，刘锜呕血数升而亡。这位老将虽然未能在此次战争中建立奇功，但他临危受命，称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时已是十一月底，镇江之战，眼看不可避免。虞允文等众将赶紧部署防御。《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称，宋军开着战船，绕着金山“回转如飞”，大约是展示军力的意思。北岸金兵刚刚遭遇采石之败，见宋军军力强盛，颇有惧意。完颜亮闻报后，大笑说：“这些都是纸船，不足为惧。”有将领劝完颜亮不能掉以轻心，完颜亮大怒，差点将这个将领杀掉。他勒令集结兵力，次日渡江。

在此剑拔弩张的局面下，金兵最终却不战而退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完颜亮对待士兵十分严苛，军中矛盾尖锐。加之金国内部发生变故，乘完颜亮南侵之机，完颜雍在辽阳称帝。虽然完颜亮封锁了消息，但仍有不少将领知悉了此事。他们经过商议，决定起兵杀死完颜亮，率军北归。就这样，完颜亮当夜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这次伐宋也就不了了之了，南宋度过了一次重大的军事危机。

这场战事结束没几个月，高宋禅位于孝宗。孝宗即位，虞允文升任兵部尚书。虞允文卒于淳熙元年（1174），终年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