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的胸章

当年的工作证

镇江是我的第二故乡。1972年4月，我分配进了铁路镇江站。初去时住在江边小码头货场仓库楼上，几十号人统统睡地铺，伴着江中轮船的汽笛起床，就着长江水刷牙、洗脸……我在镇江开始了新生活，小码头货场、宝盖山脚下的货场都曾留下我年轻时的足迹。休息天回丹阳竟辗转反侧睡不着，原来是少了江轮汽笛激越的长啸和隆隆作响的火车车轮声。

因是集体户口，每月都从食堂管理员那里领回一把票证。票证，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曾在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中发挥过巨大的作用。吃食堂的时间多，将部分票证节省下来在和平路上换成实物带回丹阳老家补贴家用。带得最多的是白白的大方块豆腐干。小铁路旁的新河路上有一家百货商店和理发店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理发店规模较大，有好几位漂亮年轻的女理发师，很是时髦。异性相吸，我们那些正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都愿意进去坐坐。小码头街头有家锅盖面店，上午生意很好。五分钱两根油条，七分钱一碗香喷喷的锅盖面是我常吃的早饭。

小码头货场装卸的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宗货物如矿石、煤炭、木材、粮食等，其余的如农副产品、食品、鲜活货物、电子产品等被称为“百货”的货物基本上在镇江西站零担房装卸。每昼夜都有数十车皮的大圆木被江边的吊机卸下至江水里，扎排工人很快将其扎起排就江水运往苏北。江边就有一家专门扎排的单位，规模还挺大。长江汛期站在钢轨上只见江潮一浪一浪朝前推，一会儿漫过钢轨、漫过脚面……而火车轮子居然毫不畏惧地进进出出。一次来了军列，数十辆坦克从平板货车上卸下，解放军战士直接将水陆两栖的坦克开进江中，水面上只露出坦克盖和高高的炮塔。货场东端有一座农药厂，经常有50吨、60吨一车的农药外运全国各地，农药厂的蚊子咬人特别疼。

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镇江市政府发出通知，要求各部门各单位加强值班保卫制度，设立防震棚。我所在的镇江火车站建立了武装基干民兵连，对铁路车站、仓库等严格把关，确保铁路大动脉畅通。车站借调60吨重的大篷车安置在小码头货运室边上，内设电话等通讯设备和生活用品，值班人员一律吃住在大篷车内，遇有情况立即出动。武装基干民兵全部配发武器，排长以上领导配备冲锋枪，士兵为带刺刀的半自动步枪，每人配发五发子弹。此后，我曾手持半自动步枪，腰扎武装带在小码头铁路道口站岗，和同事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江边铁路上放哨、巡逻。

一天中午，我在小码头江边货场值班，迎面走来一位背书包的男孩。那男孩见我是个持枪的兵，便扭头朝别处拐。我吆喝着过去从他的书包里搜出块约三四斤重的生铁。小男孩是一位13岁的学生，他说家里穷没钱买纸笔，今天路过货场看见前面的汽车上掉下这块铁就将它拾起，想换些纸笔钱。我告诉他，凡是货场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公家的。男孩苦苦哀求，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因贫寒而买不起学习用品的情景，我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我正色对男孩说：“念你是个学生，暂不追究，下不为例啊。” 我将生铁块扔进铁堆里，放走了那位男孩。

隔了一天后的星期天中午，那位男孩又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位长相端庄，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男孩告诉我这是她姐姐，是来感谢我的。我诚恳地说：“不用谢，孩子还小，扣书包、送学校等都会给年少的心灵留下阴影。”姐弟俩连连点头。后来，我和男孩的姐姐由相识到相知、相恋。那期间我的工作更有起色，仿佛一天到晚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多次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光荣榜也出现了我的名字和照片。然而，女孩的父母也许觉得我是一个不出众的普通铁路员工，更重要的是没有住房，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她屈从了，我失恋了，默默地将三年美好而又痛苦的初恋记忆珍藏。

防震结束后，武器弹药如数上交，“镇江民兵”的胸章因我出差在外得以保存至今。小码头的那段经历成为我终生难忘的记忆，一种美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