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 郑海仑

南朝，在京口的文化发展史上是一个鼎盛的年代，其文人之众，作品之精，影响之大，都是后代标榜的旗杆，也是京口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时代。作为镇江人，当我们的目光聚焦到萧统和他的《文选》；刘勰和他的《文心雕龙》时，也不可忘却了刘义庆和他的《世说新语》；刘孝标和他的《世说新语注》。这京口二刘的一书、一注，曾影响了整个中国，对中国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刘义庆与《世说新语》

刘义庆（403年—444年），南朝文学家，世居京口。南朝宋武帝刘裕之侄，长沙景王刘道怜之次子，其叔临川王刘道规无子，即以刘义庆为嗣。刘义庆在诸王中颇为出色，被宋武帝十分看重。他自幼才华出众，爱好文学，长大后广招四方文学之士，聚于门下。他曾任秘书监一职，掌管国家的图书著作，有机会接触与博览皇家的典籍，为《世说新语》的编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后来，刘义庆作为刘宋宗室，袭封临川王、赠任荆州刺史等官职，在政八年，政绩颇佳。后任江州刺史，到任一年，因同情贬官王义康而触怒文帝，责调回京，改任南京州刺史、都督和开府仪同三司。不久，以病告退。

刘义庆是当时京口文坛上活跃的一个奇才，他与其门人编撰的《世说新语》被视为中国笔记小说的先驱，是志人小说的代表作品。刘义庆迁居京口后，一方面从政，一方面写作。他文笔简洁，寓意深刻，胡名麟《少室山房笔丛》中说：“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气韵，恍然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

《世说新语》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36门，记述了汉末到东晋时120多位人物的逸事和言谈，内容涉及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宗教以及风俗习俗等多方面。所记虽是片言数语，但内容非常丰富，广泛地反映了这一时期士族阶层的生活方式、精神面貌及其清谈放诞的风气。这部书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也是后人研究魏晋南北朝史的重要资料。书中除了保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佳言名句，具有文学欣赏价值外，其他人物事迹、文学典故等也多为后世作者取材、引用，对后来的笔记小说影响极大，在古代小说中自成一体。

《世说新语》的文字多很质朴，有时如同口语，不加雕饰，但意味隽永，在晋宋人文章中具有特色，历来为人们所喜读。如：《政事篇》记载，王导对几个“胡人”弹着指头说“兰阇兰阇”，就是一句胡语；《排调篇》又记载他当着刘惔的面说“何乃渹”，“渹”是吴语冷的意思。此外像“阿堵”“宁馨”之类，也多次出现。这些对于研究六朝时代词汇、语法，都是很有益处的。

书中还有不少故事，也成了后人作诗文时常用的典故。比方说李白诗“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说的就是王徽之夜访戴安道的事；又有一句“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用了晋武帝时满奋说的话；辛弃疾的“八百里分麾下炙”，借用了王恺用牛跟人打赌的事，用“八百里”来代指牛。另外像“阿堵物”用来贬低地称呼钱，“难兄难弟”指两个人不相上下（后来指两个人共患难），“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是说人小时候聪明，长大了却未必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是说当群体都遭到毁灭，个体也无法幸免；“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是说小事情做不好，大事情也难以成功。这些都是出自《世说新语》的名言。

鲁迅对《世说新语》的文笔非常赞赏，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它“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缪惑，亦资一笑。”古人著书，一般特别喜欢模仿先秦两汉时的语言，认为这样才算古雅。除《世说新语》外，刘义庆还著有志怪小说《幽明录》。

刘孝标和《世说新语注》

刘峻（462-521年），字孝标，南朝文学家、目录学家，世居京口。齐永明年间出都游学，遍求异书，人称“书淫”。他曾在东阳紫岩山讲过学，又参加过佛经翻译。他的文章在南朝作家中受到推崇，其代表作《广绝交论》和《辩命论》，在当时的骈文中引人注目。其中《广绝交论》是推广汉代朱穆讽刺文章《绝交论》的论点而写成，文章以主客问答的形式对南朝士大夫阶层的人情世态作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文笔尖锐犀利。《辩命论》的主旨是说明人的穷通都由天命决定，既非人事，也不是鬼神所能影响的。此文虽然属于哲学方面的论文，却是用华丽的骈俪文体写成。文中面对现实，面向人生，抒发了作者的不平之气，从而使之音节精壮，辞采飞扬，辩锋犀利，情致淋漓，较之李康、郭象等前人之作显现出另一番慷慨激越的特色，与南朝文风大相径庭，较之前人有所开拓，有所恢宏，故张溥称之“辩命六蔽，善言天命”。

天监初（502年以后），刘峻被召至西省。因齐末兵火战乱，延及秘阁，藏书散失，梁建国初，缺书甚多。秘书监任昉领职于秘阁内，亲加校点，使刘孝标等人重加校勘，又于文德殿内，编撰《梁文德殿正御四部目录》4卷，著录图书2968帙，23106卷，为梁代皇室藏书目录。

刘峻一生中对文化的最大贡献是采用裴松之注《三国志》的方法，对《世说新语》进行了补缺和纠谬。他征引繁富，引用的书达400余种。他还对《世说新语》的名言和故事作了疏证，增加了新的诠释，使之更加条理化，进一步提升了这部名著的学术价值和社会影响力。后人注释该书的，有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徐震谔《世说新语校笺》、杨勇《世说新语校笺》；日本德川时代的学者著有几种《世说新语》注；还有马瑞志的英文译本、目加田诚等的多种日文译本和法文译本，使这部著作的影响扩大到海外。

《世说新语》和《世说新语注》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及刘孝标的《世说新语注》中涉及的各类人物超过了1500多个，几乎魏晋两朝有点来历的人，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隐士、僧侣，都包括在内。书中对人物的描写不拘一格，惟妙惟肖，反映了京口二刘广阔的视角和洞察力。这些人物有的突出形貌，有的偏重才学，有的着重心理，但集中到一点，就是抓住了表现人物的特点，通过独特的言谈举止写出了独特人物的独特性格，使之气韵生动、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如《俭啬》：“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仅用16个字，就写出了王戎的贪婪吝啬的本性。又如《雅量》记述顾雍在群僚围观下棋时，得到丧子噩耗，竟强压悲痛，“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一个细节就生动地表现出顾雍的个性。

《世说新语》和《世说新语注》在刻画人物形象方面，不仅重点突出，表现手法也灵活多样。有的人物通过同一环境中几个人的不同表现形成对比，如《雅量》中记述谢安和孙绰等人泛海遇到风浪，谢安“貌闲意说”，镇静从容，孙绰等人却“色并遽”“喧动不坐”，显示出谢安临危若安的“雅量”。有的人物则抓住其性格的主要特征作漫画式的夸张，如《忿狷》中绘声绘色地描写王述吃鸡蛋的种种蠢相来表现他的性急。

《世说新语》和《世说新语注》通过出色的描写，成功地再现了古人的情趣、品位、志向和雅好，展现了一幅文字版的魏晋“清明上河图”。从中可以让后人欣赏到古人的幽默，了解到他们的生活情趣，认识到他们并不死板，同现代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之下，具有现代人同样的幸福和悲戚，而不是教科书里的千人一面，自古已然。

京口除了与这两部重要的著作有缘，刘宋以后的宋朝还诞生了沈括的《梦溪笔谈》，《世说新语》是笔记小说的开山之作，《梦溪笔谈》乃笔记小说的集大成者，它们都在京口孕育而生，正是京口人文荟萃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