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弹指一挥间。1969年3月7日,那是一个初春晴朗的早晨,我们在四中操场集中点名,走到大市口开欢送大会,沿解放路、大西路、迎江路、苏北路(现长江路)从七号码头登上驳船,响应毛主席最高指示,奔赴农村广阔的天地去了。
上船后随即被隔离在江中,从平政桥到北固山,沿江边站满了欢送的人群。我们男生舱中嬉笑打闹若无其事。隔壁女生舱中就截然不同,起初听着有个别人的悲泣声,不一会儿就哭声一片。大约下午三点半左右船开始编队,随着汽笛长鸣,船队徐徐驶离码头。再见了亲人!再见了故乡!
大约下午四点多,船行至焦山附近,看到焦山内有很多中年人往码头跑,当时焦山正在举办“两派”干部学习班,平时不得离开,当见到我们的船队后情绪异常激动。先是互相招手致意,然后掌声雷动。突然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向红卫兵小将学习!致敬!”我们四条船队也不约而同地呼喊出:“向工人阶级学习!向工人阶级致敬!”顿时口号声此起彼伏,一直到人影模糊船队拐弯。实际上当时谁也看不清对方的清晰面孔。只是可能有亲朋好友在彼此中间,作为一个家乡人相互问候相互祝福。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那种感觉催人泪下。
船行至谏壁附近,江面开阔,四条船并驾齐驱,彼此相隔大约几十米,当时不知谁先捡起船舱上面的小煤球扔向对方,随即遭到对方的还击,由此拉开了煤球大战。三位老船工急得直跺脚:“小同学啊!小祖宗啊!这是给你们烧开水的,不能砸啊!”可当时谁都不听他们的,煤球纷纷落入大江之中。直到晚上真的没有开水喝了,才稍有懊恼之意,那时年轻,适应能力也强,饿了啃一口京江 ,渴了打桶江水喝。船至扬中,进高港,过泰州闸,第二天上午到达东台,留下一条船被安排到新曹农场(记得主要是镇中、二中等几个学校的学生)。我们问老船工目的地还有多远,船工答道:“不知道,我们从没去过射阳农场,估计明后天吧!”
可能是当时带队的人路途不熟,最终我们多走了一天的路程。我们从射阳河的源头走起,弯弯曲曲向东北方向进发。起先还能看到两岸有农家、树,慢慢河道变宽,从两三百米变为五六百米,最宽的地方约有八百米。河水微绿,清澈,入口甘甜,河中很少有船舶通过,两岸都是芦苇丛,难得从远处的岸边见到少量茅屋,人烟稀少飞鸟罕见,感觉十分荒凉。此时船舱中安静了许多,少有了昨日的喧闹。晚上我吃完最后一块干粮,望着舱顶时而抖动时而摇晃的小马灯,迷迷糊糊过了一夜。第三天早晨,天色阴霾,船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上午约十点多钟,船到鲈鱼港,所谓的港口只是通向射阳河的一条小河。老船工将跳板搁在岸边,我们鱼贯而出,预想的热闹欢迎场面,在这里全都被省略了。一切变得那么现实,没有汽车、没有拖拉机,连队只有一辆老牛车,来帮我们拖行李。我们连过了五座桥,站在最后一座桥上,向导遥指东北角几排屋顶,其中有一排红瓦房的那就是连队。哦,那就是接受再教育的基地!
路口用竹竿简单地扎了一个牌楼,用少量柏树枝镶嵌,再用红纸贴了“欢迎新知青”几个大字。有一个老职工见到我说:“欢迎!到里面喝水吃饭!”进房后,南京知青给我们递水喝,我见颜色微黄,我还以为是茶水,谁知喝了一口,苦涩微咸,还夹杂着一点腐草的味道——我开始尝到了“盐碱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