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
——小记陆游《入蜀记》里的镇江
江中日出
金山
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底,在家赋闲五年的陆游被朝廷任命为夔州(今四川奉节)通判。因为一直生病,陆游把赴任的时间推迟到第二年夏初。乾道六年(1170年)五月十八日,陆游自故里山阴乘船出发,开始了为期五个多月的行程。
“入蜀”途中,陆游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一路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成就了四万多字的六卷《入蜀记》。这部作品,文学价值、史料价值俱佳,堪称中国传统旅游笔记类作品的经典。
陆游的“入蜀”行程主要分为两段,前半段是沿着隋朝开挖疏通的大运河——江南河,始于杭州,经嘉兴、苏州、常州,到达镇江告一段落。后半段则以镇江为起点,溯江西上,直抵夔州。地处“江河交汇处”的镇江,是他赴任途中长线“水上游”转折点,也是他的观光重点。在此六年前,陆游曾任镇江通判,这里有太多他熟悉的山水熟悉的人。此次途经镇江,故地重游,陆游在镇江流连了近半个月,也留下了比沿途各处更多的精彩文字。
记录沿途所见风景,是《入蜀记》的主要内容之一。陆游在镇江任职期间,创作了大量诗词作品,其中尤以《水调歌头·多景楼》中“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一句最为脍炙人口。与诗词风格近似,他记录名胜、民俗的散文笔法,也是逸笔草草,简练生动,颇具大家风范。《入蜀记》中,他对“江中”形胜有段简练准确的概括:“凡江中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之类,皆名天下。”把江中孤山表述为“独山”,形象独特,生动别致。
在镇江流连期间,他探访老友,游历名胜,留下了许多景物描述。六月二十二日,他登临寿丘普照寺,“东望京山,连亘抱合,势如缭墙,官寺楼观如画;西阚大江,气象极雄伟也。”都说“诗中有画”,陆游的文中也有画。他用充满诗性画意的文笔,给我们徐徐展开了一幅颇具镇江特色的山水长卷。
二十三日,“至甘露寺,下临大江,淮南草木可数,登览之胜,实过于旧。”二十六日,“遂游金山,登玉鉴堂、妙高台,皆穷极壮丽,非昔比。”两段文字中,空间上,都采用俯视的视角观景,登临甘露寺重在观水,登临金山重在俯瞰建筑,各有侧重,各具其妙,让我们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时间上,都采用纵向对比手法强化观景效果。北固是“过于旧”,金山是“非昔比”,均为今胜于昔,其实他所说的“昔”,也就是六七年前。六七年能够发生多大的变化呢?变化了的不是景,而是心情。
陆游喜欢登高,善于寻找观景的最佳位置。低平处,景物是一个点、一条线,登高后就成为一个面,有了层次感、纵深感。陆游在金山共住了两天。二十八日这天,他起了个大早,登临金山“观日出,江中天水皆赤,真伟观也”。史上著名文人的一首诗、一句话,往往能造就一个景点。“天水皆赤”的壮观景象,绝对可以让“金山日出”像泰山一样成为一个旅游热点。可惜金山于清朝中后期登陆,景点消失,我们只能在《入蜀记》里找寻一点美好记忆,生发出一些想象了。
二十八日午饭后,陆游乘船“过瓜洲,江平如镜。舟中望金山,楼观重复,尤为巨丽”。“二十九日,泊瓜洲,天气澄爽。南望京口月观、甘露寺、水俯庙,皆至近。金山尤近,可辨人眉目也。夜,观金山塔灯。”江中回望金山的情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沈括的诗句“楼台两岸水相连,江北江南镜里天”,只不过,沈括是自南向北观景,陆游是自北向南,方位相反,但意境相近。此外,隔江观景的清晰、通透程度之高,令人惊叹。由北向南看,是“皆至近”“可辨人眉目”;由南向北看,是“淮南草木可数”。这清楚地表明了当时的生态环境和空气质量。日记里还有一个小故事,足以让镇江人为我们曾经拥有的环境质量和生态状况感到自豪。二十九日,陆游抵达瓜洲后,发现蚊子特别多,赶紧忙着挂蚊帐。他这时才想起“京口无蚊”。
除了宏观景物,陆游还记录了一些小景。如二十八日在金山看完日出后,他又“登雄跨阁,观二岛。左曰鹘山,相传有栖鹘,今无有。右曰云根岛,皆特起不附山,俗谓之郭璞墓。”鹘山和云根岛,皆在金山周边,因体量太小,后人不太重视。云根岛又叫石排山,主体在百花洲内,佛教广场门前桥边是岛的尾部,郭璞墓在岛上。鹘山在金山北侧御码头旁边,传说有雄雌两鹘栖于其上,因而得名。鹘山的体量、遭遇与焦山的松寥山极为相似,李白有“石壁望松寥,宛然在碧霄”诗句赞颂松寥山,古时极著名,鹘山也屡屡出现在历代文人的作品中,但现在松寥山被市民戏称作“雀屎山”,鹘山也几乎从所有旅游手册中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