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守岁的风俗从古至今,代代承袭。年三十守岁也叫“熬年”,习俗兴起于南北朝,梁朝的不少文人都有守岁的诗文。“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人们点起蜡烛或油灯,通宵守夜,驱走一切病邪。
祭祖是守岁的一项重要内容,它把人们对明年美好生活的希望推上了高潮。祭祖的仪式并不复杂,香烛、纸钱是必不可少的,八仙桌几菜碗也是必不可少的,五个碗七个碗九个碗都行,最不济的人家也要有三个菜碗。我的外婆每年三十晚上都会在桌上摆好酒菜,点燃香烛,带领家人一个个地磕头。外公则负责在火盆里焚烧纸钱,他在火光中不断地祷告,祈求祖先的神灵保佑一家平安。农村有句俗话,过年不祭祖,家里会绝后。可以想见,祭祖在人们生活中的分量有多重。这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内中隐藏着全家团圆的喻义,更寄托着对死去亲人的深深的思念和缅怀。
记忆中的除夕夜,老人们是不眠的。外婆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十样菜”装进了脸盆,煮好的年货装在篮子里吊起来,包好的饺子一只只摆放在米筛里,最后她就着空下来的大锅炒起了瓜子。昏黄的油灯下,小火炕着,瓜子慢慢散发出一股熟香味儿。炒好的瓜子被她用事先备好的簸箕盛上,宝贝似藏到房间的角落里,还格外细心地用一块围裙布盖上。外婆炒的瓜子一般有两种,除了自家地里种的葵花子,还有一种细细的白瓜子,是我们平时吃完南瓜留着的籽,晒干了,炒着吃非常香。不像现在街上卖的各类瓜子,经过精细的加工,反而吃不出瓜子原始的香味了。
乡村的孩子都喜欢守岁,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天可以穿新衣。平时,乡村的孩子是很少有新衣上身的,只有快过年了,大人才会扯上几尺布做一身新衣。做好的新衣整整齐齐地放进箱子里,孩子们盼啊盼,要一直盼到三十晚上才能盼上身,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穿着簇簇作响的新衣服在一起玩,灯草绒或咔叽布上有着明显的折痕,带着樟脑的味道,年的味道也随之上了身。爱美的女孩子,还会在辫子上扎上鲜艳夺目的大红绸子,映照出那个岁月里的纯真。
真正守岁的往往是一家之主,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一家之主。比如我的外公。三十晚上他是绝对不会睡觉的。他会守着火盆喝上几杯,一更天的时候,准时去外面放炮。他把放炮看成是对天地自然的敬重。三更天的时候,外婆撑不住了,灶门口暖和和的,她会倚着柴草眯上一会,但外公依旧会喝着他的小酒守着夜。
小时候的我对守岁既开心又新奇,总想和大人一样守到天亮,但熬不了多久就钻进了被窝。守岁的时候,我就缠着外公讲年俗,什么送灶,熬年关,说得最多的就是“三十晚上,老鼠成亲”的故事。过去的乡村都是老房子,烟熏火燎的,每到子夜时分,就会有许多老鼠在房梁上跑来跑去,非常热闹,外公告诉我说是老鼠娶亲了。实际上老鼠是被三十晚上的鞭炮声惊吓了,纷纷举家携口跑出老窝。有时候会掉下一两只来,平时人们恨死了它,但这一刻谁也不会去打,因为这一天是它的好日子哩。
日子就这样走到了当下,飞速发展的乡村与往日不再一样。过年不像以前那么忙碌,商场超市里的商品应有尽有。守岁的内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人们有的围着电视看春晚,有的聚在一起打麻将,传统的日子里,少了手工的忙碌和仪式,也就少了那种热闹的氛围,更少了一种静静体会生命绵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