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军在朝鲜》一书第三十一回“向祖国汇报2”里有这样的一段记述:1951年5月5日,毛泽东在接见进京汇报的志愿军四十军军长温玉成时,问:“你们四十军最先入朝作战,一直没有得到休整和补充,怎么能坚持战斗7个月之久吶?”于是,温玉成向毛泽东详细汇报了四十军的战斗经过,当他汇报到共产党员王学风两腿都被机枪打断,不能站立,他就坐着、爬着继续战斗,最后摔断步枪,滚下山崖,毛泽东听得入了神,忘了弹掉烟灰,眼里泛起了激动的泪花……
3月12日,志愿军四十军接替四十二军的防务,在东起洪川北、西至座防山、南起洪川江北岸、北至金化以南的广大地区组织防御。此时,根据前三次战役的经验,“联合国军”采取了新任总司令李奇微的“火海战术”(敌人正面兵力密集,地空火力集中猛烈)向我军发动攻击。我军为避敌锋芒,采用了“兵力前轻后重,火力前重后轻”的防御原则。因战线宽,兵力少,四十军党委号召部队实施独立作战,采取以少吃多,扼守要点,控制通道,以点制面,节节抗击,相互支援的打法,并要求部队构筑“四防二便”的防御工事(四防:防炮、防空、防火、防毒;二便:便于发挥火力、便于机动进退)。
“三八线”附近海拔1200公尺的华岳山,位置险要,居高临下,是敌我必争的要冲之地。驻守在此的四十军一二〇师三五八团此时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当时的朝鲜春天尚未到来,寒风料峭,冰天雪地,战士们入朝时只穿了一套棉服,连续作战150多个冬日也没有换过。有的战士的棉裤臀部已被磨破,只好用粗针大线缝上一块门帘式的遮羞布。很多人棉袄的袖口被磨飞,半截胳膊露在外面,冻得通红,双手也裂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由于受条件限制,我方后勤供应严重跟不上战时需要,前线严重缺医少药。战士们只好忍着剧痛,自己用针线将大些的伤口勉强缝合来止血。食物供应也十分紧张,土豆被冻成了冰疙瘩,战士们就把冻土豆放在胳肢窝下,将其暖化了再吃。尽管条件如此艰苦,可战士们在修筑工事时依然一丝不苟,用镐锹在坚硬的山石上凿挖出散兵坑、交通壕、机枪阵地,同时还构筑了掘开式的隐蔽部,上面铺上三五层圆木,再培上一两米厚的山石土。有的班组还在交通壕的侧壁上掏出防炮的猫耳洞。为了防御美军的凝固汽油燃烧弹,各阵地都清除了四周的杂草,扫清射界,打出防火带。
这一天,王学风带领一个组守备在华岳山3号山头上(按山头编号),他的手已经在前一天的战斗中负了轻伤,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战斗决心。他带领全组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两次进攻。战斗中,王学风两腮帮被子弹贯穿,牙碎舌烂,他强忍剧痛连续扔出几颗手榴弹,然后蹲下来掏出毛巾把伤口简单包扎起来,又带领全组继续作战。
连续两次被击溃的敌人恼羞成怒,开始了第三次疯狂进攻。他们用5挺重机枪作掩护,用大约一个连的兵力,黑压压地向阵地扑来。战斗中,王学风的冲锋枪打坏了,手榴弹打光了,但他依然沉着冷静地守卫着阵地。他向本组侧翼的战友董万玉要来了7颗手榴弹,拿起身边负伤撤离战友留下的自动步枪,不断向敌人扫射,敌人又一次被打了下去,而王学风头部却负了重伤,昏倒在工事里。
不一会儿,王学风被一阵密集的枪声惊醒,他知道敌人又在发起进攻了。他咬着牙,摇晃着站起来,命令战友董万玉赶快撤退。此时,敌人分多路像饿狼一样朝阵地包围上来。王学风不顾伤口的剧痛,拼尽全力把自动步枪摔断,然后爬出工事,向敌人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突然,他的双腿又连中几弹,身体站立不住,滚下石崖,壮烈牺牲!
英雄之谜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战斗英雄,60年来,其家乡人民却对他知之甚少,在现存的史料中都找不到他的点滴记录文字……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的英雄至今不能魂归故里呢?
1995年9月中旬,安徽省砀山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在参观朝鲜志愿军人民英雄纪念展览馆时,发现在一方墙壁上赫然醒目地刻着“志愿军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王学风,江苏省砀山县人”几行耀眼的金字。异国他乡的这一意外发现,令所有人激动不已。归国后,时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冯烈银打电话向相关部门查询,然而,党史、民政、档案局多家单位均答复查无此人!当时任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的徐传辉也多次向相关乡镇和县直部门的干部群众调查咨询,并先后在《梨都党建》和砀山电视台等宣传媒体上刊登征询启事,也都没有找到线索,此事便因信息不确切而被搁置起来。
2005年6月,笔者进入党史研究室工作,开始了解到王学风的英雄事迹,十分希望能将他的情况弄清楚。通过从网上查阅,笔者发现所有网上的文字资料都基本相同,只有小的出入,如“王学风”也有的地方作“王学凤”,籍贯有 “安徽砀山”、“江苏砀山”及“小砀山县”等几种写法。
为了查明英雄的真实身份,笔者便从王姓村庄入手梳理,将有“学”字辈分人名的地方作为重点。在查找中,发现在一个王姓村庄,有一家人姓氏及辈分与王学风相近。这家的长子曾在冯玉祥部当兵,后回乡务农,20世纪80年代已去世;次子曾当过国民党兵,负伤后回家,于解放前病死;三子也当国民党的兵,并于1948年曾回过一次家,从此音信全无。家人现在只知道其乳名,记不清其学名。言谈中,王家人说他们家里有块从老坟上扒回来的石碑,我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在其带领下找到断碑,用清水冲洗后,碑上清楚地显现出那个人学名叫“王学恭”,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从家乡入手查找英雄,资料太少,此路不通!
我转换思路,希望能从英雄所在的四十军去找线索。当年战功显赫的四十军在中国有“旋风部队”之称,我试着与其进行了联系。部队的同志很热情,但他们说:由于部队多次迁移和变更番号,现存英雄的资料只有一张20世纪50年代的画像和简单介绍。
转眼6年过去了,对英雄详细情况的查找就像一条无形的丝线在牵绕着我,令我寝食不安……2012年3月,我无意中查到了砀山籍老乡,在总参工作的黄远红的电话,虽素不相识,但我还是冒昧地把此事告诉了他。他爽快地答应帮忙,并承诺:“一定尽快,尽心,尽力!”到了5月,他反馈说:解放军档案馆有部分原始资料。8月11号,这批档案材料的复印件被寄到了笔者手中。
档案揭秘
这份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复印件材料有“个人请功报告表”1份,共4页(文号:24,类别:组织部,年度:1953年,卷号:1066);“战斗英雄——王学风”档案1份,共4页(类别:组织部,年度:1951年,卷号:10,文号:1)。
让我们逐项认真了解英雄的事迹吧!
部别:一二〇师三五八团一营,三连;
职别:班副;
姓名:王学风;
性别:男;
年龄:24;
文化程度:4年;
籍贯:江苏省砀山县六区王寨镇。
烈士的童年是贫苦的,“8岁至15岁放猪”。
烈士的入学认字较晚,“16岁至20岁念书”。
烈士当年的工作单位在外地:“20岁那年到国民党锦州铁路局当了3年警察。”
1948年锦州解放时在锦州参加人民解放军。
进入到解放军大熔炉后,王学风表现出色,在受奖及次数栏目里写有:“国内艰苦记二小功”、“纪律一小功”、“战斗一大功”、“抗美第一战役二小功”、“第二次记二小功”、“第四次记二小功”、“守备战记二大功”,总计12次。
王学风参军后不久,所在部队就开始了历史意义重大的南下大进军。连续40多天的长途行军,战士们极度困乏。每当晚上宿营时,别人大都倒头就睡,而王学风却忙着帮炊事员烧水做饭,帮战友们装热水洗脚打铺。每天又早起烧好开水,让大家吃饱喝足。每当途中有战友要掉队的时候,他就争着替别人拿东西。看着王学风瘦弱的身影,好多同志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到达集合地点,后大家争着给他请功,他由此被记“艰苦功一次”。
在1949年“湖南古港”战斗中,王学风表现英勇机智,又立“战斗一小功”。当时正值炎热盛夏,酷热难耐,病号不断增加,直接影响了部队战斗力。王学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以身作则,率先响应上级开展的“讲卫生,防生病”号召,协助班长搞好“卫生监督检查”,帮助别人洗衣服,清扫居住地环境卫生。在雨中过湘江时,战士们的衣服被淋得湿透。宿营后,王学风首先想到别让大家因湿凉而得病,患有夜盲症的他摸索着到外边去寻找干草柴火,然后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抱回来,帮大家烤干衣服,铺好床被……
在进军两广期间,为了争取当地群众的支持,我军加强纪律,严明教育,王学风又光荣地被选为“群众纪律委员”。他用自己的模范行动去带动影响大家,一边抽时间带大家帮助群众劳动,扩大我军的政治影响;一边号召大家严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乱动群众财物,保证了所在班的集体荣誉,因此获得了个人“纪律一小功”和一个“艰苦功”。
为解放海南岛,部队开展海上大练兵。王学风一边自己苦学苦练,一边抽出时间不顾劳累去帮助别人,又被记“一小功”。
在复杂多变的渡海作战中,面对天上飞机轰炸,海上舰艇围堵,背后没有任何炮火支援的险恶环境,王学风和战友们一道奋勇当先,无畏拼杀,战后荣记“一大功”,所属部队支部根据他的一贯思想、工作和战斗表现,火线吸收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王学风从1948年6月加入解放军到1951年4月牺牲,在短短的两年半的时间内共12次立功受奖,可以说,他已经表现出一名英雄人物的杰出品质,这也为他在朝鲜战场上的升华打下了基础。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英雄王学风的事迹,历经60年的曲折迂回,今天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完满的答案:一是解放军档案馆的现存资料,为我们提供了比较详细准确的英雄生平事迹;二是依据砀山党史资料《1919——1949》大事记记载:砀山县在解放前国民党时期六区的大致范围是:陇海铁路以南,朱楼镇的陈寨以东,回龙集南附近的“神堤”以北,西北东南走向的文家河以西。根据这一区域划分,英雄籍贯的“王寨镇”现今归属安徽省砀山县唐寨镇,原“王寨村”已改名为“家合村委员会”。解放前后,口头习惯以居住砀城东“王寨”为名的有18个自然村。历史上称“王寨”为镇,不同于现今我们行政划分称呼的“镇”一词,有“庄头”、“统领”归属的意思。但不管行政区划怎么变更,以“砀山”命名的县,全国只有一个,英雄的籍贯永远是砀山县!经实地查访,仅解放前六区范围内王姓80岁以上参军未归的就有10多人,由于战乱和间隔时间久远,虽经基层干部和笔者多次走访,但英雄的家庭和亲友仍无法确定,可以说是留下了一桩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