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建后的北固楼。王呈 摄
前些日子,历史名楼北固楼复建竣工。对于这座楼的历史情况,长期以来,人们有一些含糊、矛盾甚至错误的说法。例如,南宋辛弃疾作《南乡子》词,题为“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词中却说“满眼风光北固楼”;辛弃疾《永遇乐》词题为“京口北固亭怀古”,而姜夔的《永遇乐》和词却题为“次稼轩北固楼词韵”。对于此类情况,注者往往含糊其辞或者自相牴牾。虽然也有论者据辛、姜两词推断,南宋北固亭就是北固楼,但缺乏佐证,所说不够充分有力,也难以令人信服。
最近检阅《嘉定镇江志》,对于北固楼与北固亭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该志说:“北固楼,或名为亭。《舆地志》:‘北固山有亭屋五间,蔡谟以置军实。刘牢之败,为其子敬宣所焚。梁武帝改固为顾,有《登北顾楼》诗。’则其名久矣。”《舆地志》是梁、陈时期顾野王(519-581)所撰,证以其他记载,所说当不误。可见所谓北固楼并不是后人想象中的“楼”,只是“亭屋”而已。不过,从《梁书》、《南史·崔慧景传》看,当时人确实称之为“北固楼”。
南宋时期北固楼的情况,《嘉定志》记载说:“乾道己丑,守臣待制陈天麟建,有记。……记曰:‘北固京口(下缺9字)上至梁,楼坏为亭。武帝登望(下缺7字)百余年,所谓亭者,邈不知何许(下缺5字)于图经。耆旧云:甘露即其地。其然(下缺5字)载别岭入江,高数十丈,三面临水,号曰北固。……予于连沧观之西为亭,面之,而复其旧名,则甘露之为北固,其亦安之而不辞矣。……’旧亭在郡圃后。绍熙壬子,殿撰赵彦逾徙亭于山西向,规制狭小。至嘉泰壬戌,阁学黄由增广之。”
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南宋时期,最初北固山上已没有北固楼或北固亭,直到“乾道己丑”即南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镇江知府陈天麟才根据记载及推断,“于连沧观之西为亭,面之,而复其旧名”。也就是说,他在北固山连沧观之西,面对该观而建亭。所谓“复其旧名”,从姜夔词称“北固楼”,而《嘉定志》也置于“北固楼”条下来看,当是指恢复旧名为“北固楼”。而陈天麟所建实际是“北固亭”,所以《嘉定志》具体称之为“亭”,并说“或名为亭”,即一名“北固亭”。自然,辛弃疾称“北固亭”,是按照实际称别名;姜夔是按照陈天麟所用旧名,称为“北固楼”。至于《南乡子》说“满眼风光北固楼”,个人以为,既是依据旧名以押韵,又是用六朝北固楼的典故,以显示北固亭的悠久历史。
从上引记载还可以看出 ,陈天麟所建“旧亭在郡圃后”;到了“绍熙壬子”即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镇江知府赵彦逾又“徙亭于山西向”,但“规制狭小”。所以到了“嘉泰壬戌”即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镇江知府黄由又“增广之”(当在赵彦逾建亭之处)。自然,陈、赵所建都是“亭”,黄由所建虽然是有所“增广”,但也不是“楼”。因此,可以确定,南宋所建北固楼,只是沿用“北固楼”旧名而已,实际上如其别名所称,是北固亭。
虽然如此,南宋北固楼的复建不但在镇江北固山的文化发展史上,而且在南宋的文学发展史上,却都有重要意义。对于复建北固楼之事,陈天麟在记中说:“夫六朝之所以名山,盖自固尔。其君臣厌厌若九泉下人,宁复有远略?兹地控楚负吴,襟山带江,登高北望,使人有焚龙庭、空漠北之志。神州陆沉殆五十年,岂无忠义之士奋然自拔,为朝廷快宿愤,报不共戴天之仇,而乃甘心恃江为固虖?则予是亭之复,不特为登览也。”忠肝义胆,跃然纸上,凸显了北固楼复建的深刻寓意,赋予所建北固楼具有时代特色的强烈、厚重的爱国主义内涵。
嘉泰四年(1204)杰出词人辛弃疾到镇江任知府,当年他就登上这座北固楼(亭),写下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前篇被明代杨慎《词品》评为辛词“第一”,后篇也被论者誉为“千古绝唱”。它们标志着辛弃疾爱国主义词作的杰出以至最高的成就。可以说,镇江的千古江山、满眼风光、控楚负吴的险要形势、历史上众多“风流人物”的事迹,以及镇江与南宋当时所面对的社会现实,对于辛弃疾所以能写下如此辉煌的篇章,从而登上创作的巅峰,具有不可忽视的积极影响。但另一方面,镇江北固山和北固楼,也因辛弃疾的这两首词,内涵更加丰富而彰显,声名更加大振。所以,当今天庆祝北固楼复建之时,我们固然不能忘了辛弃疾,同样也不应忘记陈天麟。
最后,顺带指出的是,南宋所建北固楼,虽然实际为北固亭,但它与现今北固山顶东北角的“天下第一亭”(或凌云亭)毫无关系。现在有的介绍镇江山水的丛书,说“第一亭”就是北固亭,当是以讹传讹,是不可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