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月会议”上毛泽东的“孤立”
在听取张闻天的报告和王明的发言后,会议进行讨论,“讨论中许多同志在一时难以分辨是非的情况下,不同程度地同意和拥护了王明的主张”(参见张培森主编《张闻天年谱》(修订本)上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365页。)。
与王明一起回国的康生在发言中说,现在要内部团结,须提出下列口号:拥护蒋委员长继续领导全国抗日,拥护中央政府继续抗日,共产党要帮助国民党改造军队,帮助国民党购买军火,帮助蒋介石创设军事工业。关于片面抗战与全面抗战,今后最好不用,现在最好都用反日民族自卫战争,不用反日民族革命战争。(参见张树军、齐生主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重大会议实录》上册,湖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57页。)也有一些同志从局部情况出发,认为由于没有实行抗日高于一切的原则,而把独立自主提得太高,所以党内、军内和各地都有不利于抗战,不利于统一战线的思想、言论及行动。
由于王明在报告中点了刘少奇的名,说他的“小册子提得太多”,所以刘“在会上受到了许多人点名或不点名的批评”(参见《刘少奇传》上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300页。) 。12月12日、13日、14日,刘少奇在会上先后三次发言,只得就有关问题进行辩解。刘少奇承认自己“抗战以来对国民党本质上的转变估计不足”,认为现在的政府、军队不改造不能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因此,产生把片面抗战与全面抗战对立起来”的思想。“同时由于大革命的痛苦教训,怕上国民党的当,因此,便强调独立自主。”刘少奇还针对王明的批评解释说:“我们所说的独立自主,不是破坏统一战线的,是尽量争取合法地位做起来的。一方面自己做,一方面利用合法,这样便使我们自己与阎同时做,这是较好的办法。”(参见《刘少奇传》上册,第300—301页。)
12月12日,张闻天作了总结性发言,就“对国民党转变估计不足”等缺点作了“检讨”(参见《张闻天年谱》(修订本)上卷,第366页。),“承认了王明所指摘的某些所谓‘错误’”,但他同时又认为,对于统一战线问题,自西安事变以来,基本上是正确的,并获得了许多成绩;洛川会议提出的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的方针是基本正确的,会议确定的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基本上也是正确的,今后红军游击战还是主要的,有利条件下进行运动战。华北工作一般路线是正确的,工作有很大的成绩,统一战线工作有进步。(参见程中原:《张闻天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版,第401—402页。)
在这次会议上,“唯有毛泽东作了实质上抵制王明错误的发言”(参见《张闻天年谱》(修订本)上卷,第365—366页。)。当然,毛泽东的“抵制”也是有限度的。他12月11日在发言中,也承认“抗战发动后对国民党的转变估计不足”,表示统一战线工作“总的方针要适合团结御侮”,“目前应该是和为贵”,“使国共合作,大家有利”,“我们对国民党的态度要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委曲求全,仁至义尽”(《毛泽东传(1893—1949)》,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23页。)。毛泽东对王明的一些观点虽然持不同意见,但由于王明的共产国际背景与当时的会议气氛,也不可能明确提出反对意见,只能作“基本的辩白和正面的阐述”(《毛泽东传(1893—1949)》,第524页。)。
毛泽东在发言中强调:“国民党与共产党谁吸引谁这个问题是有的,不是说要将国民党吸引到共产党,而是要国民党接受共产党的政治影响。”“如果没有共产党的独立性,便会使共产党低到国民党方面去。”“八路军与游击队应当使成为全国军队的一部分,但是要政治上的区别,要在政治工作上、官兵团结上、纪律上、战场上起模范作用。”“共产党在八路军出动后,政治影响更扩大。在全国群众中组织力量虽不够,但不能看数量少,在群众中力量是大起来的。”关于王明在发言中所肯定的章乃器的“少号召多建议”主张,毛泽东仍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说:“章乃器说少号召多建议,我们是要批评的。这是只适宜国民党现时状况。我们要在政治上有号召。”(参见《毛泽东传(1893—1949)》,第524—525页。)
12月12日,毛泽东在会上再次作了发言,重点讲战略问题。他说:抗日战争总的方针是持久战。红军的战略方针是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在有利条件下打运动战,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一部。独立自主,对敌军来说我是主动而不是被动的,对友军来说我是相对的集中指挥,对自己来说是给下级以机动。总的一句话:相对集中指挥的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洛川会议决定的战略方针是对的。(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41页。)
由此看来,尽管毛泽东与王明在国共关系等问题上确实存在分歧,但毛泽东并没有对王明的主张明确加以“抵制”或“斗争”。实际上,毛泽东既认可了王明的一些提法,如承认对国民党的转变估计不足,但同时又用各自表述的方式,坚持自己原有的观点,如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战略方针等。当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抵制”或“斗争”。
毛泽东后来在谈到这次政治局会议时说:“十二月会议上有老实人受欺骗,作了自我批评,以为自己错了”,“而我是孤立的。当时,我别的都承认,只有持久战、游击战、统战原则下的独立自主等原则问题,我是坚持到底的”。又说:“遵义会议以后,中央的领导路线是正确的,但中间也遭过波折。抗战初期,十二月会议就是一次波折。十二月会议的情形,如果继续下去,那将怎么样呢?有人说他奉共产国际命令回国,国内搞得不好,需要有一个新的方针。所谓新的方针,主要是在两个问题上,就是统一战线问题和战争问题。在统一战线问题上,是要独立自主还是不要或减弱独立自主;在战争问题上,是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还是运动战。”(参见《毛泽东传(1893—1949)》,第524—525页。)据李维汉回忆,“十二月会议”后,毛泽东曾对他说:“我的命令不出这个窑洞。”(李维汉:《回忆与研究》上册,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6年版,第443页。)
说自己的命令“不出这个窑洞”多少有些夸张,但这次会议上没有人去明确反对王明主张的那一套,也是事实。与会的彭德怀在其自述中曾这样说:“当时,我没有真正地认识到毛泽东同志路线的正确性,而是受了王明路线的影响,在这些原则问题上模糊不清。”“在会上并没有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正确路线,也没有拥护或反对王明的错误路线,是采取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