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和纸媒一直在炒作莫言今年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部分作家认为不可能,另一部分表示莫言获奖实至名归。作家麦家在微博上被问及,莫言可能获“诺奖”的预测“靠不靠谱”,麦家的回复是:“靠不靠谱天知道,但我希望靠谱。”央视主持人崔永元也入阵讨论,他发出微博:“莫言被传为诺贝尔文学奖最大热门——希望他得奖,他配得上这个奖。”
我一直非常喜欢莫言的作品,他的过人之处,是惊人的想象力,而对一个作家来说,想象力是最重要的。个人感觉他完全配得上“诺奖”。
诺贝尔文学奖设立的宗旨是:“在文学方面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莫言的创作符合这一宗旨。他以自己的才华写出了上乘之作,无论是《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还是《丰乳肥臀》,无论是《天堂蒜薹之歌》《还是师傅越来越幽默》,无论是《酒国》还是《蛙》,我认为是最好的当代小说,是来自灵魂深处,触及到灵魂深处的好作品。我也关注当代外国作家的小说,跟他们比,莫言也是突出的。
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具有“理想倾向”,苦涩中有暖色,冷峻中有悲悯。鲁迅先生评价《红楼梦》,有段著名的话:“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我套用鲁迅的话,评价莫言:“高粱之美,遍被沃野,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莫言而已。”对故乡,对故乡的魂魄,莫言有着独特的把握和独特的体味与表述。
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超越了地理意味,半虚半实,半真半假。他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学共和国”,他就是共和国的“国王”,他可以在这个“共和国”里,肆意撒野,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他尽情在里面体味着自己想象的自由和洒脱:“共和国”里要有沙漠,沙漠就来了;要有石油,石油,就来了;要有枪声,枪声就来了……但他永远高擎着理想的大旗。“礼失而求诸野”,在“野”,他找到了血性,找到了大爱,一个个鲜活的形象,虽然粗粝,但生机勃勃。
艺术真谛,独一无二。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犹如威廉·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小镇”,犹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具有唯一性。福克纳与马尔克斯都凭反复耕耘“邮票大的故乡”而叩开了“诺奖”的大门,莫言也为时不远了。
但是,目前大家对“诺奖”的关注,超越了文学。故乡人,包括我在内,都希望莫言获奖。从世俗意义上,获奖确实是个标志性的事件。就像小说《红高粱》,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获得金熊奖一样(这是中国电影首次在“西柏林国际电影节”获得大奖),国人,特别是故乡人无比兴奋,电影在高密放映的时候,简直像是过节,就连当地的酒厂,也迅速推出了“红高粱”牌酒,政府还专门设立了红高粱节。这是文学元素荡出的涟漪,跟文学有关,但关系不大。
我采访过莫言三次,每次提到“诺奖”问题,他都是淡然一笑。在他看来,写小说,就是写小说,绝对不是为了获奖,获奖当然很好,获奖可能提高知名度,但对小说本身的文学性没有丝毫的增减。记得广州有位记者采访莫言,让他谈一谈家乡为他建“莫言纪念馆”、在他出生的老房子挂上了“莫言旧居”之事的看法。莫言是这样回答的:“我觉得关键是自己头脑要清楚。我说过,那个馆里的‘莫言’与我不是一个人。我知道自己吃几碗米的干饭。至于那个‘旧居’,本来我父亲早要拆掉的,但有一个孤单老人住在里边,就没拆。现在,县里想保留,我们再去拆,似乎也不太妥当,如此而已。”
“诺奖”揭晓前夜,我默默地祝福莫言。悄悄打开他的书,仔细琢磨如下的话,这是莫言借用福克纳之口发出的告诫:“伙计,好的作家从来也不去申请什么创作基金之类的东西,他忙于写作,无暇顾及。如果他不是一流作家,那他就说:没有时间和经济自由,以此来自欺欺人……什么也不能毁灭好的作家,唯一能够毁灭好的作家的事情就是死亡。好的作家没有时间去为成功和发财操心。”
用笔说了很多话,然后沉默。此之谓“莫言”。逄春阶 原题:莫言完全配得上“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