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江市穆源小学校园原址(位于杨家门,现为润州区文化馆)立有一块石碑,说明这里是“镇江时期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活动基地遗址”,碑文中说:韩国爱国人士安东晚、朴炳彊,早与镇江穆源小学校长、爱国组织领导人杨公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一度住在该校,共议抗日救国大计,举办“救亡图存,共同御敌”演讲会,朴炳彊还在此书写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对联(1925年孙中山政治遗嘱),以资共勉。
碑文所引对联错了一字,下联当为“同志仍须努力”。碑文中“朴炳彊”也值得商榷,笔者认为“彊”有误,其名应是“朴炳疆”。
查镇江博物馆收藏的朴氏手书原件,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上、下款写得较潦草,为“乙丑冬 录中山先生遗言 以为穆源学校纪念,韩人朴炳疆”,下钤印章两方:“沧黎子(朱文)”“ 朴炳疆章(白文)”,朴氏签名末字弓字旁一笔带过,难以分辨。
据韩国方面资料,朴炳疆,字景山,号沧黎子,朝鲜博川郡博川人,生于1879年11月23日,曾参与1910年10月26日朝鲜爱国志士安重根在哈尔滨刺杀伊藤博文的活动,后被日本殖民当局列为“安重根共犯”通缉。参加朝鲜“三一”运动后流亡中国东南沿海江苏、浙江、福建等省,与中国爱国人士多有诗文唱和。1930年11月27日,因通缉“时效已过”被殖民当局宣布“无事放免”,1945年2月5日逝世。当时报纸报道标题、正文是“朴炳疆”。
朴炳疆自幼接受汉学熏陶,精诗文,善草书,早年师从朝鲜大儒、反日义兵将领柳麟锡(1842~1915, 字汝圣,号毅庵),编辑柳氏著作《尼峰稿小抄》二卷。此书内署名“朴炳疆”。1925年夏,朴炳疆偕学生安松城游浙江天台山后,途径黄岩,宣传抗日救国,与当地爱国志士蒋之东(名松涛,1893-1973),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双方同气相求、同仇敌忾,相聚九峰,饮酒赋诗为文。蒋之东写诗相赠,朴炳疆以《兰芬吟》奉和:“兰芬蕙有馥,松茂柏有悦。汉鲜同休戚,中东同文物。兰蕙有臭味,松柏有气节。尽是同血族,亲爱异他国。大禹涂山会,扶履执玉帛”,并慷慨挥毫“知我先病苦,谓我即一室。许我东道主,好我情更密。穆如清风来,快若皓月出。愿言合群策,痛饮黄龙窟!”
面对这位热情好客、忠义诚朴的中国文人,朴、安二贤“日与之携手,或探附近之名胜古迹,或饮酒于山水之间,或放歌沧浪之边,以畅杯之怀,不止二三次”,慨叹“失家伤家情难免,有国忧国义更重”。1925年10月19日,朴炳疆、安松城依依不舍告别黄岩,蒋之东作临行诗三首:
历历天上星,泛泛水中萍。兹当清秋夜,饮酒已忘形。君生海之涯,立身如礼经。任意发高文,独有金石声。才名振韩国,出亡中土行。停车沧溪下,顾我不念程。相交非为利,相待都以诚。苦我居贫贱,无力助先生。欢会将别离,戚戚忧虑并。安得聚一方,终老刍送迎。
朝鲜来俊杰,托名访古迹。先到天台山,旋临澄江碧。古冠旧遗老,西装新少年。邂逅便生怜,一见如宿识。天涯逢知音,情深乐何极。朝夕邀几友,胜地同伴游。携筇并斗墨,赋诗且饮酒。挥笔如龙蛇,着纸意自由。一气数幅成,壮丽刍此伦。岂独长雕技,实则展所忧。识者知其故,俗人谓何求。愧我无强力,虽爱莫能助。共造新空气,建成大同础。四海皆兄弟,五洲成好友。不分人国界,只有仁霸异。仁者人必归,霸者人必离。不仁战有仁,不仁人必灭。仁者化不仁,不仁人亦依。仁仁同相爱,不仁非人类。苟有此时势,环球都无虑。熙熙再让让,杯酒且言欢。
沧海茫茫万里程,志士出亡痛恨深。豺狼当道不能归,思到韩人泪满襟。闻得多少义勇者,尽忠报国无回音。吾今萍水才相逢,肝胆相许亲爱心。卧薪尝胆唤同胞,枕戈待旦御外侵。“五卅”惨案痛何如?渺渺愁云播士林。一腔猛烈同拼命,四处被难血涔涔。一发千钧国势危,闻鸡起舞且悲吟。击楫渡江同祖逖,洒泪登舟若太真。国家观念何等重,山河关怀岂可轻。皮之不存毛安附?兴天大事在众人。与其病后能求药,不若病前早自谨。一身七尺奇男子,岂让欧洲拿布伦。
上述中朝友人唱和的纸张是上海水印花笺。底纹为“五族激起 卧薪尝胆”“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起首印“朴炳疆”。
1922年,朴炳疆曾游历到武夷山一带,寓居崇安县星村、五曲朱文公祠,纵读《朱子全集》。他曾拟募款在武夷山设置大学,但未能实现。他在此留诗“白头山石磨石尽,斗满江水饮马无。男儿三十未亡国,后世谁称大丈夫!”至今保存在武夷山市。《民国崇安县新志》说其“善草书,辄蘸棉以墨,拳握而挥洒之,笔势飞舞”。他和晋江学者、藏书家、诗人苏大山(1869-1957,字有洲,号君藻)结下深厚友谊,两位诗人不仅年岁相仿,彼此名号中都有“山”字,都是“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苏、朴对兰花发表了精妙见解。朴回国前夕,苏大山见朴寓居的旅社的书桌上摆着一盆武夷山风兰,触景生情,即席赋《风兰曲》:“吁嗟万里送君行,剑水潇潇白发生。愿君如花长不老,为咏风兰当《渭城》”,作为临别赠言。
穆源小学作为中韩(朝)友好的见证,经常接待朝鲜、韩国外交官以及文化友人,笔者建议在介绍朴炳疆时将人名写正确,并尊重历史将朴炳疆身份改为“朝鲜民族爱国志士”,或与2009版《辞海》“安重根”身份介绍一样为“朝鲜爱国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