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红军出兵东北
本文摘自《1944-1948我的战争》,作者:黄耀武,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胜利了,“八一五”光复日本宣布投降那天,我们还在安江小龙田,当时是傍晚,刚刚吃过饭。
我就把机关枪捧出来了,先头没敢放,营长脾气不好,我想这个事不能带头。后来越来越多的同学自觉不自觉地都把枪背出来了,都上了子弹。
那自豪的啊,怎么样,中华民族到底站起来了吧?小鬼子到底被打倒了吧?同学们,举起枪!
谁喊的我忘了,我就把机关枪举起来了,一扣扳机,二十五发子弹冲上天了,紧接着,冲锋枪、机枪、步枪,响成一片,夜色里蹿起一条条弹道。我合计这个响完了,营长还不来问,谁放的?结果营长没吭气。
放啊,胜利了还不放啊!太高兴了!
我想他带着手枪没准也放了几枪,我估计的,倒没看到。抗战胜利了,我们兴奋得一夜未眠,连第二天的训练都取消了。
当时有个叫胡希园的,这个人平时聊天不是这个政治就是那个政治,所以我们给他起个外号叫无聊政客,我们那么多同学,他的名字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天有句话说得挺深刻,我们刚放完枪庆祝胜利,他就说,同学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就意味着我们中国人内战的开始。
多有预见!
后来大家才觉得,这个人是挺有头脑的,他看对了。但这个人很快不见了,不是被暗杀了,我们部队绝对没有这个,是跑了,他说过我不参加内战。
部队里面议论政治、议论老蒋都随便,没人管!什么特务、军统,弄急了我给你一枪。我们在部队里面一心抗日打鬼子,歪门邪道你别来,胡来那就给你一枪。今天我们活着有说有笑在一块儿吃饭,是好兄弟,明天也许你没有了或许我没有了,咱们扯那干什么?都是挺明智的,没有说谁监视谁的。
个人之间犯了口角打架的有,我也跟同学打过,但都是小事,有时候互相说不对付了,旁边就有凑热闹的,就干一架,后来说打啥啊,团结还团结不过来呢。
当时有件事我总没弄明白,我们有个学医的同学,姓莫,瘦高个,三十多岁,在六十五团三营当军医,有一天他带着十几个士兵,都是广东人,扛着机关枪、步枪,带着粮食,挑着担子,走了。轰动全师啊,因为我们师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大家说他怎么领一帮人跑了?都感到很惊讶。大家就议论,这一带也没有共产党啊,去当土匪可能性也不大,他对这个地方的情况也不熟悉,没站脚的地方啊,胡猜一通,不了了之。
编者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八月十七日深夜,在研究受降的最高层会议上,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将军说,日本虽已战败,但仍然傲慢且不认输。新六军在缅甸彻底打败过日军的精锐之师,这对其很有威慑作用。因此,选派新六军进驻南京不仅时间快,而且可以扬我军威。几天后,廖耀湘率新六军奔赴南京,接受日军正式对中国战区投降。
有一天,有架飞机飞到安江上空,飘着几条白带,翅膀侧一侧继续飞走了。后来知道这是国民党中将冷欣从四川飞南京去跟日本人谈判,翅膀侧一侧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要打我。哎呀,我们欢庆鼓舞,八年啊换来这一天不容易。
日本向我们无条件认输了,承认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把一切的一切都还给中国。
安江属于第四方面军防区,司令官王耀武到长沙接受日本驻湖南的军队无条件投降。
过了几天,来命令了,新六军代表中国军队到南京受降。我们是属于全国性的,南京是日军的大本营,汉奸汪精卫的首都。
八月末九月初,我们就匆忙地上飞机。
南京,我们的首都,今天终于回来了。
可能是飞机坐得多了,过去每次坐飞机有反应,有时心脏受不了,有时头疼、迷糊,但是我们飞南京的时候没有那种感觉。飞机一落地,不得了啊,个个下来精神抖擞,飞机场的通道立即全部占领,部队按照指定地方布防。
高兴得不得了,这一天终于盼到了,没有白白浪费青春,没有,太高兴了。
我们开始时驻在孝陵卫,这一带有很多日军军营,因为受降之前日军武装尚未解除,需要监视,我们就驻在日军军营里。
军营都是楼房,有电灯,但我们住的这个楼到了晚上全部是黑的,一点亮也没有。大伙说怎么这么黑啊?再一想不用合计,肯定是日本人搞的鬼。挨着我们的楼就住着日本人,去了几个同学,把日本人找来了。怎么灭了呢?他说不知道。不知道能行吗,马上给我弄亮。他看一看,把锈丝拿来了,弄上了一推,全亮了。他们事先都把锈丝拆走了,投降了还把灯给弄灭了,欺负我们不懂。
我说他们不老实啊,还得收拾他们,不收拾不行。
白天从楼里出来,他们遇见我们不行礼,二话没有,先打两嘴巴子,啪啪,你的,不敬礼呢?他就马上敬礼。不敬礼就打嘴巴子,就是报复心理。
受降那天,我们学生教导营在仪式现场负责警戒,但是离得很远,离得近的都是将领。
日军侵华最高司令冈村宁次毕恭毕敬,战败者嘛,受降的是何应钦。冈村宁次签字后,新六军举行了威武浩荡的入城式,全副武装从中山门走过,很隆重,沿途民众高呼口号,场面振奋。我们因为执行警戒,没有参加这个仪式。随即日军武装全部被解除。
当时的心情那真是欢欣鼓舞,经过八年奋斗,受苦受难这些年,我们打胜了,中国担任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国际地位也提高了,生活从此就会好起来了。
打胜日本,中国坚持这八年很主要,罗斯福对这一点很肯定,当然也离不开美国的支援、参战,加上苏联出兵,当然苏联出兵是投机,它不出兵日本也得投降,它就是为了到东北抢掠物资。
受降后,教导营主要执行三个任务,监视孝陵卫日军、守卫中山陵、看守中央体育场日军弹药库。我们排负责守中山陵。
南京从中山门到中山陵这一段有很多漂亮房子,都是汪伪高级官员的,我们根本不进去,连这个想法都没有。但是很多接收单位、接收大员就来了,哪儿都去接收,到处抓人,就为了钱。
我们最底层的士兵对中山先生是很尊重的,特别是我,和一般人的感情还不一样,因为父亲是同盟会会员,对他很尊重、很崇拜,虽然现在还没有天下为公,也许永远不会天下为公,
但是他的主张是很好的。
中山陵有四百多个台阶,我们在最上面,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两个小时一换岗。每天来参拜的人很多,大多穿便服,也有军官,行礼鞠躬。进去以后下台阶,就是中山先生躺着的水晶宫,但要进去是有条件的。
几乎天天都能收到南京市民送来的慰问品,特别是啤酒、香烟和副食品,每天给我们一个班送一箱啤酒,那时我们都不喝酒,从来没有喝过酒啊,我说谁会喝谁喝。
胡班长是我们一起的同学,湖北人,他说小黄啊,咱们商量商量。我说商量啥啊?他说你不用站岗。我说站不站岗也无所谓,站岗也是十二个人轮班,一人两个小时,站呗。他说你做菜、做饭,我们一天加起来的伙食费是多少,都集中起来拿去买。
我们兜里都有从缅甸带回来的卢比,每月的工资也都挺高,南京那时还没通货膨胀,钱还挺值钱。
我每天一早翻过小山头到菜市场,买肉买鱼,十点多回来就开始做午饭,清蒸鱼、滑熘鸡,过去也没做过,但小时候看母亲做,心里有数,反正天天都吃好的,有钱就吃呗。
中央体育场是日军的炮弹仓库,地方比较偏僻,轮流派一个班在那里守卫。那天轮到我们班守卫,闲着没事,我跟一个同学一人抱了几发炮弹,跑到看台顶上,把炮弹螺丝松开,往远一撇,身子一缩,外面就炸了,扔着玩。有个仓库里都是烟幕弹,也拿出来在体育场中央插一排,一个一个放起来,打完了体育场都冒烟了。
我们二连连长段吉升到南京时调走了,到师部参谋处当参谋,等位置。排在后面够资历的上来了不腾位置不行,没有适合的就暂时做个闲差。让他到参谋处还有一个原因,他长得很帅,京戏唱得非常好,唱青衣的,廖耀湘、李涛特别喜欢京剧,所以留在身边,以后在剧团里客串个角色什么的。
接他班的叶连长是广东人,黄埔十六期的。
当兵出来和家里两年多没有联系了。我给大姐写信的地址是韶关,但光复后她们学校已经迁回广州了,没联系上大姐。
姑姑带我们从香港去博罗县的路上,二姐参加国民政府领导的救亡工作队,在广东和湖南交界的始兴县县政府当公务员,我就写信到那儿去。当时她已经离开始兴到东莞税务局工作,但还是收到了我的信。东莞那时还是个小县城,她先生也在税务局工作。
二姐回信说,我们失散这么些年,都是战争造成的,战争把我们的家摧毁了,现在好不容易胜利了,祝你能够早点回家乡,家乡很需要你们。我们同学之间也议论,胜利了,估计要安排我们退役了,我们都还年轻,该回家上学了,据说上头也正在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