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的秩序
当然,日军绝非不沾荤腥的猫,只是与其他军队的涣散相比较,日军更为克制、更有约束,甚至在抢掠方面也更有组织纪律性。
当联军大多数官兵到处为自己寻找发财机会时,日军却在严密的组织下,直插大清国的财政部(户部,办公地点在今公安部地址),一举掠走库存白银近300万两。同时,他们从各衙门抢了大量的文件,其中不少至今尚未公开,成为国际史学界最为期待的宝库之一,以期填补在中国近代史研究中的资料空白。
除了集团性的抢掠外,日军个人也参与抢掠,但与其他国家军人相比,他们更为隐蔽。《中国与联军》一书作者、英国画家、作家亨利(Henry Savage Landor)在现场观察到:“日本军队在抢劫时与西方列强毫不相同,显得十分有文化、有内涵”,他们在中国人的房子里搜寻古瓷器,还聚在一起认真欣赏,如果不带走,便轻轻放回原处,“而美国人、法国人、英国人或俄国人,更不用提德国人,他们除了碰到坚固的铜块、石块之外,没有不打碎、弄弯、弄脏以及损坏的……日本人也抢掠,但他们抢掠的方式是沉默、安静的,他们不把东西乱扔,不摔碎,也没有任何不适当的艺术破坏。他们任意拿取他们所喜爱的东西,但是做得是这样精细,以致似乎完全不像抢掠。”
军纪逐渐败坏
日军在北京的表现,几乎给西方世界一个“仁义之师”的形象,后世的日本右翼以此为依据,来否定包括南京大屠杀在内的所有对日军残暴的指控。同样是占领中国的首都,但1937年日本人何以在南京如此残暴?
第二次中日战争(即抗日战争)中的日军将领冈村宁次,曾被控在中国华[0.14 -2.10%]北地区实施野蛮的“三光政策”,但他在战地日记中却对日军军纪败坏有过深刻的分析。冈村宁次承认,“在这40 年中(从甲午战争起算),我官兵在战场上的道义,特别是对现地居民的道义,比过去显著降低,则是不应掩饰的缺点。日清战争(即甲午战争)、北清事变(即八国联军战争)、日俄战争当时的日军,无任何掠夺、强奸行为,这是为许多外国人写的材料所证实的。然而,同样的日本人,现在却有不少人对当地居民有虐待行为。嘴上高喊‘圣战’,高喊‘八纮一宇’,但事实却与此相反。今昔对比,使人难以想象。”
他总结出,日军的军纪比八国联军时下降的表现是:一、对上级的服从性下降(表现于犯罪统计、言语态度、敬礼等);二、性道德下降(表现于强奸、随军有慰安妇);三、公共道德更加缺乏(为图省事,将送往修械所修理的武器弃之路旁;偷盗其他部队的马匹成风;侵占送往前方的慰问品等等);四、干部有犯强占、收贿者;五、有借口处理麻烦而杀害俘虏的野蛮作风。
冈村宁次认为:“我们身为指挥官,固然责任重大,但大部分士兵是从内地社会直接到战场上来的,所以社会的责任也很重大……现在大部分官兵并非现役,一般都是应征后立刻上阵,因此,与其说是军队之罪,莫若说是日本国民之罪。” 他认为,日军的暴行,暴露了日本国民的劣根,如“缺乏公共道德、消息闭塞、对国际事务缺乏理解、缺乏宽容和怜悯弱者的仁义教养等”。
在冈村宁次看来,战争的扩大化、长期化,导致了兵员得不到及时补充,官兵得不到及时的培训,军队整体素质大为下降。而冈村宁次的参谋长宫崎周一中将则一针见血地指出:“服兵役中的好兵,在家时也是良民。好兵是由良民培养出来的。因而,士兵的非法行为,特别是军风纪的涣散,可以说是国民伦理观念下降和忽视教养的反映。维持严明的军风纪,当然主要依靠部队本身严格切实的指导与监督,但与直接掌握兵员的下级干部的素质,有着重要关系。”
根据宫崎周一的分析,八国联军入侵及日俄战争时,日军官兵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现役兵,各级军官也都是长期服役的职业军人,因此,“保存了团结服从以及军风纪各方面的优良风习”。但在二战中,因为战争扩大,军队数量急剧增多,“传统的优良风气越来越少,新建或改编的部队,有如掺水的酒,军队传统的优良风气丧失殆尽。特别是应征的下级干部,除个别人外,在觉悟、信心及知识能力等方面,多数都不够格……”他甚至将矛头直指当时的日本社会风气,认为是日本受到了“资本主义”的严重侵害:“日清(甲午)、日俄之战,关系到国家兴衰存亡,当时全国军民举国一致,斗志昂扬,成为强大的精神支柱。但是,满洲事变(九一八事变)、特别是中国事变(七七事变)后,随着国家财政的庞大化,资本主义弊端到处泛滥,黑市盛行,社会上好人受难,在这样的社会里要想得到优秀的士兵,无异缘木求鱼。”
平心而论,没有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不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做到令行禁止、秋毫无犯,这不仅是政治上的需要,也是战斗力的重要保证。当日军士兵都敢偷盗司令长官的战马时,冈村宁次也只好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虽然发布了大量标语训令,但是也只能在日记中感叹:“‘讨蒋爱民’的标语到处张贴,但毫无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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