圌山是江南地区一座特征显著、地势险要的名山。据《镇江市志》载:圌山位于市区以东,丹徒县大路、大港两乡境内,距市中心20多公里,海拔258米。《丹徒县志》载:传秦始皇听信巫言,认为此地有“瑞气”,将要出皇帝,造出个“圌”字来,以图困死“瑞气”。
圌山地名来历、有关艺文等,文献与口碑说法不一。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二十五:“圌山,府东北六十里,滨大江。宋置圌山寨于此。建炎三年,金人治舟师欲繇海道窥浙。”明清学者也“多闻阙疑”。民国初年镇江地方史学家陈庆年依据立于圌山南麓的唐代仪凤二年(677年)《大唐润州仁静观魏法师碑》文字,认定圌山就是唐代中期《通典》、北宋初期《太平寰宇记》中的“谯山戍”之所在。他指出“碑文所之谁山,即今之圌山确然无疑。”“唐以前作谁山,以来作圌山,其音可以相通。”
圌山
史中露脸圌山
谯山最早何年设戍?地方志依据杜佑《通典》中的3个字“谯山戍”,认为是唐朝设戍,未免草率。
查《宋书·索虏传》有“羽林左监孟宗嗣守新洲上,建武将军泰容守新洲下,征北中兵参军事向柳守贵洲,司马到元度守蒜山,谘议参军沈昙庆守北固,尚书褚湛之先行京陵,仍守西津,徐州从事史萧尚之守练壁,征北参军管法祖守谯山。”从上文来看,这是南朝刘宋江防沿线的各个节点,包括镇江沿江的蒜山、西津、北固、练壁(谏壁)和谯山。在正史中,最早镇守谯山的是南朝宋明帝时的征北参军管法祖,距今已1600多年了。
当时这个谯山戍无疑位于江海交汇处,南朝文学家江淹曾写过一首《陆东海谯山集诗》“杳杳长役思,思来使情浓。恒忌光氛度,籍蕙望春红。青莎被海月,朱华冒水松。轻风暖长岳,雄虹赫远峰。日暮崦嵫谷,参差彩云重。永愿白沙渚,游衍遂相从。丹山有琴瑟,不为忧伤容。”作者江淹曾任南东海郡丞,诗题“陆东海”是南东海郡太守陆澄。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欣赏江郎笔下的谯山夕照胜景,尤其是诗中提到“长岳”“丹山”“白沙渚”等(突兀高耸,红色火山岩,山下江中有沙洲),在镇江境内诸高山中具唯一性。
在《陈书·高祖》:“永定二年一月,梁州刺史张立表称,乙亥岁(按,公元555年,当梁承圣四年、绍泰元年)八月,丹徒、兰陵二县界遗山侧,一旦因涛水涌生,沙涨,周旋千余顷,并膏腴,堪垦殖”。江苏省民政厅区划地名处栾广高认为:“遗山”为丹徒、兰陵二县的界山,且当为兰陵县的西北界。符合“涛水涌生,沙涨”条件的“遗山”必在江边。“遗山”者,孤立之山也,今镇江东北之圌山,正是早年孤立江中、四周有水的写意式命名。笔者进一步推断:萧梁之兰陵县当不出今圌山、黄墟、陵口、窦庄、小河至夹江范围。
中唐权德舆(祖辈入籍丹徒)的《祭海陵李少府元易文》是其在“建中三年”(783年)凭吊海陵(今泰州市区)县尉李元易所作,提到“岩扉旧隐,常闻肖兴。诸生讨论,雅有时称”,文中注明:李元易早年与卢群(字德伦)同“隐居于谯山”,后“从容解巾,作尉江滨”(放弃隐居,在滨江的海陵县任县尉)。海陵当位于谯山一江之隔的正东面。从文中来看,谯山是隐居佳处,过江去海陵等地还比较便捷。
晚唐许浑《游谯山新兴寺,宿石屏村谢叟家》诗云:晚过石屏村,村长日易曛。僧归下岭见,人语隔江闻。谷响寒耕雪,山明夜烧云。家家扣铜鼓,欲赛鲁将军。笺注者依据滁州古称“南谯州”等信息,判定诗题中“谯山”在安徽滁州,并指出“滁州有南谯山和石屏路”。笔者认为不妥,因为滁州市虽有南谯区,区内无南谯山,有皇甫山,而石屏路在滁州琅琊山,且与许诗中“隔江”无关。至于鲁将军何人?许浑句末原注:“村有鲁肃庙”。联系《嘉庆丹徒县志》记载“横江将军鲁肃墓于小渎山下苦竹里”,可以联想到唐代谯山沿江一带对鲁肃的祭祀活动。“山明夜烧云”点明谯山山体赭红色的特点。
《全唐诗》卷151《登润州万岁楼》“高楼独上思依依,极浦遥山合翠微。江客不堪频北望,塞鸿何事又南飞。垂山古渡寒烟积,瓜步空洲远树稀。闻道王师犹转战,更能谈笑解重围”。作者刘长卿,一作皇甫冉(第五句为“丹阳古渡寒烟积”)。正德本、全诗本、畿辅本《刘长卿集》作“垂山古渡”。这里的“垂山”就是位于万岁楼以东的谯山,与瓜步(瓜洲)方向相反,说明由盛唐向中唐过渡时期也称垂山。
箭洞
圌山山脉纵横四展,仅是山上三十六处危崖,处处巨石危卵的态势就足以令人凛然。此外,这里还有七十二洞之说,譬如蟠龙洞、双龙洞、仙人洞、鹿洞、鸽子洞、蝙蝠洞等等。其中,尤以圌山主峰东侧的为冠,关于它的传说也很多,有传是当年后羿射日留下的杰作,又说是薛仁贵射穿,还有说是大禹治水时用“柳枝箭”射穿。
正式得名圌山
“圌山”何时正式得名?本文开头所引今版《丹徒县志》为秦始皇将“瑞山”改名的传说,当然无案可稽。
《全唐诗》卷753《送客至城西,望圗山,因寄浙西府中》,全文是“枚叟、邹生笑语同,莫嗟江上听秋风。君看逐客思乡处,犹在圗山更向东。”作者徐铉是广陵(今扬州)人,他在南唐中宗时一度贬为泰州司户掾。他的《骑省集》30卷中,前20卷收取徐铉在南唐时的作品。观其前后诸诗篇,当是他任职海陵时所作。在泰州城西可见得江南(浙西治所即镇江市区)诸山,此“圗”字显为“圌”字之误,而此错在当年编集时就已铸成。熟悉当地风物的徐铉又是文字学家,曾校订《说文解字》,因此他的诗作是最早出现以“圌”名山的作品。南唐刘崇远《金华子杂编》提到过圌山渔民“每岁夏,先得鲥鱼一头,献于府主,例获一千文。”刘崇远曾任晋陵(今常州)令。此书是后人辑本,说明北宋初年,“圌山”作为长江南岸一座江防要地和鲥鱼捕捞区域而现名于世。
作为江南山名“圌”的读音“垂”,在完稿于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年)的《集韵》中“是为切,音垂。山名,在吴郡”,说明知晓度还不高。例如北宋诗人王令(1032-1059年)在他的《润州游山记》开头就写到圌山,“去润而东,顺江而下,六十里而后至,其山名垂。去垂而西,逆江而上,五十里而远,始有山三,其二合为海门,一为焦。”王令曾从家乡扬州(名淮南)渡江到垂山脚下考察,发现“其东皆平”(笔者按,与《大唐润州仁静观魏法师碑并序》文中“东瞻环海”、“西望锺阿”、“南则平皋”、“北则长江”一致,给“垂”字加了“囗”。)
“报恩塔”,万里长江第一塔
张玉书编纂《康熙字典》回避家乡
清初大学士、镇江人张玉书是《康熙字典》的首席编纂,在《康熙字典》中:“《集韵》(是为切,音垂,山名,在吴郡)”,“按今靖江有圌福二山即其地也。”“又《正字通》‘窦圌山,在绵州”(《康熙字典》丑集上、四九页)按,明成化七年(1471年)置靖江县,属常州府。福山在常熟县,圌、福二山显与靖江无关。张玉书采取“谈远不谈近”(绵州在今四川)、“谈古不谈今”(引北宋《集韵》作证)、“谈假不谈真”(拉圌、福二山到靖江县)、“谈小不谈大”、谈一般的不谈江防要塞,甚至不考虑字典特点,将镇江土音“徐”也不收入字典,这种顾左右而言他抹掉镇江圌山痕迹的态度,可能有什么隐情呢?
张玉书其父张九徵专门写过《重修圌山塔小引》,详述圌山的地势及与镇江城市的关系。联系张氏家族清初在镇江的“表现”,其中或有隐情。个人猜想这大约与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郑成功、张煌言联军攻入长江口有关。当时郑张联军顺利通过圌山要隘,发布《海师一路收复镇江檄》,檄文远近传播,各地纷纷响应。张煌言写下《师次圌山》七律,使圌山地名震惊清廷,引起民众“反清复明”思潮。郑张退兵后,清廷以“通海”大案名义,对镇江“衣冠之族”灭门达八十三家之多,人们噤若寒蝉,怕谈有关圌山的信息。张玉书编纂《康熙字典》时虽已距顺治较远,却也记忆犹新,怕触动这根敏感的神经,何况他占籍镇江,又身为汉人大臣呢?对他而言,上上之策是故意回避,有意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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