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晚清,镇江开埠后,外轮麇集,舟车辐辏,一大批外国侨民的到来,给镇江整个城市的社会发展和民俗文化都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位于云台山下的英租界作为外国人居留区构成“异质社区”,被鱼龙混杂的中国草根社会包围,一群欧美来客试图在异国土地重建一个原汁原味的社会,却也只能反映出西方现代城市的某些意象特征。去镇江近郊乡村狩猎,感受大自然的赐予,是非常休闲惬意而奢华的享受。但是当地的乡民,自然对洋人们这种巡狩行径有着几分抵触,更对践踏农田、惊扰农事愤愤不平,这种相互对立的形态特征,既是传统与现代的对照,也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刻反映。
1908年8月13日的《国民白话日报》曾刊载一篇文章《乡民和教堂为难》:有教士于某日到西乡打猎,在西瓜田里洒了许多药水,使潮虫出现,乡民说该教士有心破坏瓜田,断绝他们的生计,就鸣锣聚众,约了一个期限,拆毁某教堂。地方官知道,就调了巡防队二百多兵,分散该教堂左右,遇着乡民,就向前阻止,恐怕弄出乱子来。
本文是当时参加西乡狩猎的英国小伙回国后的一段镇江书写,时隔100多年,今天将其翻译出来,让我们感知晚清的镇江郊野和乡村以及神秘的狩猎者。
老镇江算命先生
义渡码头
中国旅社维多利亚公园
【英】J. W. 海斯
编译 周小英 裴伟
原编者注:拉斯马森先生到镇江中国海关时还不到20岁,那时镇江有一处英国租界,面积很小。他在镇江生活的前四年里,那群年轻的35岁的欧洲人中,两个死了,两个疯了,两个切了喉咙,而他自己也有两次差点死在走私者手中。据他描述,那时他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一间打靶小屋,那小屋在镇江英租界附近的乡下,那里还有图书室,图书室里有不少访客留下来的书。他常去那里放松和恢复因生活和工作造成的低落情绪。让我们来看看他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当租界让我沮丧时,我就抬眼看看群山从中获取力量。骑马大约8英里处有一座名为“五州”的小山,那里,有一间专门为热衷野外打靶人建的社区打靶小屋。
那是一项相当昂贵的运动,要求有15个助猎人助猎(狩猎中使猎物从掩蔽处惊起的人),每人每天的工钱是50分(大约1先令)。而且,还要买来福枪。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把在布尔战争中使用过的旧的李埃菲尔德单发卡宾枪(后膛装货的英国军用步枪)。我就以15美元买了下来。
考虑到每日的花费,找到一个搭档一起来分担打靶费用是十分重要的。但那时那儿已经很多年没有严重的枪击事件发生,似乎连认识绳子的人都没有。有个周末,我出去侦察地形,远离凡世,重要是远离单调的自我。
外面景色多美呀,我完全置身于一片松林中。小屋附近有一处小的寺庙,那里的和尚禁止任何打柴人砍伐那些松树。小屋很干净,看守人整理得井井有条。
我记得他的名字是春,一个长相阴郁的无赖,眼睛斜视,几乎从没见他笑过。也许他的阴郁和坏脾气是因为寂寞。他没有妻子,至少官方上没有,拿着无法维持生机的微薄工资,许是因为人们认为他可以从访客那里赚到许多额外的钱吧。当我向他订晚餐并告诉他我要在那儿过夜时,他的脸顿时明亮起来。
小屋里有两个大间,布置得简单但舒适,厨房和洗涤室都在外面。书架上有很多书,在那里我发现许多以前访客的书,有的时间都可回溯到18世纪早期,我不知道这小屋已有如此久远的历史,我完全沉浸在那些书里,以至于忘记了周边的一切,直到春把晚饭端进来。已是十月了,夜晚有点凉,我让他在那圆圆的大火炉上生上火,因为,我想有个悠长舒适的阅读时光。
春也变得和善起来,开始用洋泾浜英语讲了一个“一头着了魔的野猪的故事”,那是一头可怕的野兽,没有人能杀死它。我知道中国人有多迷信,于是对这个故事半信半疑,直到他从访客的书中抽出一本,然后给我翻到描写一次猎杀的那页,那是由一个叫柯里的人写的,他是一名老手,早已不在镇江了。春一定记得那个地方,因为他不认识书面英语。很明显柯里先生——或者柯利,他是那么称呼他的——一定是春心中的英雄,当柯里先生追着野猪满山跑时,那是春人生中的黄金时代。他变得越来越兴奋:先生,那时很多人都跑到这里来打野猪。每个星期有四五个人来,给了我不少小费,我很遗憾,柯里先生最后却不得不回家了。
等他收拾好晚餐用具时,我继续坐下来看书。书上有很多柯里先生和他同伴对打野猪的精彩描绘,时间跨度几年,其间有起有伏,有失败也有成功。很明显,这些都是由一个热爱这项运动,热爱这座山的人写的,他是个虔诚的猎手,是个好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好的运动者,他对自己的失败报以一笑,同时,又真诚坦率地写下了自己犯的所有错误。书里没有半点讲故事的痕迹,这让人觉得你和他一起经历了所有的冒险,通过他简单、生动的刻画,你逐渐了解了他最喜欢的运动。
最后,我开始看他写的关于那头神秘野猪的几个故事,他把那头猪称为“老灰猪”,那头野猪总是独来独往,从没见过它和别的野猪成群结队。据他解释,这头野猪因为脾气太坏,被别的野猪赶出来了。这头野猪显然并没有因为他们射入它体内的铅感到任何不自在,有好几次,他们觉得肯定能逮住它时,它又溜了。柯里总是和三个同伴一起出去,但只有他对此进行了详细描绘。最后,他提到,那些中国助猎人都认为那是一头神猪,是杀不死的。他们开始害怕这头猪,因为自从它受伤后,它经常骚扰村民,尤其是那些割草的人,还咬死过几个割草人。当时我没太关注这个故事。但我被柯里的描绘迷住了,一直坐在那儿读到半夜。
那一晚,我觉得自己中了“野猪毒”了,总有一种冲动希望能有像柯里那样的好搭档一起满山遍野地跑,像他那样获得新的力量。找好的搭档着实让人恼火,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亨特。其他人早已放弃了挣扎,不愿离开俱乐部;这些山远离城市,而且,打野猪看起来太辛苦了。
第二天我在乡下四处转了转,熟悉熟悉周围的几个山脉。南面山脉叫长山,山顶上有座庙。两座主山之间小山连绵,一条通往镇江的主道在山谷间蜿蜒而行,绕过一座像公猪背脊的独峰,再穿过一片平坦的乡间,朝北而去。这里叫团山,其北面称戴家门,或者叫助猎人村,我们是这样叫的,因为大部分助猎人都住在那里。
对这则故事想了解更多的读者可以去读一读拉斯马森那本书的第51页。我自己感兴趣的是这个小屋、它的图书馆和里面珍藏的访客的书。我很想知道,它和他们是否依旧还在?
【摘自AoHo拉斯马森编《中国商人》,1954年《伦敦警察》刊印】
海关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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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的镇江
1911年镇江光复前的镇江局面如何?
当代人文学者傅国涌援引的当时私人信函、日记中,也许可以看到片段。
1911年10月31日,镇江关税务司戴乐尔给安格联(英国总税务司)写信:
这里(镇江)人心仍然非常惊慌,城内简直无人居住,大约有百分之八十的老百姓逃走了,只有几家小食品店还开张营业。道台衙门里除了道台和大约四个职员外,再没有别人,所有书办和文案几乎都跑光了。道台的译员现在睡在我佣人的屋里,我住宅的外屋中还住着另外两个中国人,我的仓库里堆满了中国人的东西。南京来的旅客很拥挤,铁路也不得不加开列车。
革命军第一军军长兼北伐联军总指挥柏文蔚自述:“此时江防军以第九镇完全开出城外,肆无忌惮,任意横行,到处搜捕革命党人,到处借口检查,在老百姓家逼取财物。以致家家户户日夜不安,纷纷向上海逃难。”
这一天(10月31日),日本驻华记者(实为间谍)宗方小太郎日记说:
镇江与南京相同,人心恐慌,城内居民十分之七已避难各地,商贾皆罢市,动摇殊甚。…… 武昌事变以来,长江沿岸一带成为无政府状态。如镇江亦因盐枭跳梁、避难者中途被要击,掠夺杀伤案件相继发生,人心浮动。(傅国涌:《辛亥百年——亲历者的私人记录(上册)》裴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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