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室所绘柳如是像
秦淮八艳之柳如是
旧书里记载嫁给诗歌领袖的柳如是,不只是当时诗坛第一夫人,本身也是才貌双全的女诗人:“柳如是名是,一字蘼芜,本名爱,柳其寓姓也。丰姿逸丽,翩若惊鸿。性嬛慧,赋诗辄工,尤长近体七言。作为得虞、褚法。”
在与钱谦益相识之前,她就久闻其名,常读其诗,并且明言相告灯蛾扑火般争相拥来的年轻小才子,你们死了心吧,我喜欢成熟男人、成功人士:“天下唯虞山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
作为老诗人的粉丝,柳如是还主动出击,上门追求。《板桥杂记补》中有 《柳如是轶事》:“闻虞山有钱学士谦益者,实为当今李杜。欲一见其丰裁,乃驾扁舟来虞,为士人妆。坐肩舆造钱府投谒。易杨以柳、易爱以是。刺入,钱辞以他往,盖目为俗士也。柳于诗内微露色相,牧翁得其诗,大惊,诘阍者曰:昨投诗者士人乎?阍者曰:士人也。牧翁愈疑。急登舆访柳于舟中,则嫣然一美姝也……”
说的是柳如是女扮男装,雇了条船,从南京去虞山拜访心中偶像。她原名杨爱。临时改了个笔名,柳是。写了名片,随同诗稿托门房转呈。老诗人认为是无名小辈,谎称不在家,未予接见。可随手翻其诗,非常温柔婉约,像是才女情怀,似乎有李清照之遗韵。便问看门人刚才的来客是男是女?看门人回答是一个英俊小伙。老诗人更怀疑了,觉得不可思议,赶紧坐上轿子追到码头,仔细打量,发现坐在客船中的其实是一个靓女。喜不自胜,邀其重新上岸,去家中坐谈。这一来,文学女青年柳如是,就走不掉了,也不想走了。
这浪漫得很的相识,对于柳如是而言是精心策划的,但她毕竟有信心,能让自己的偶像一见钟情。原本是自己崇拜他的才,反过来却让他崇拜自己的美。柳如是即使穿着男装,也掩盖不住天生丽质,反而多了一份别样的潇洒。
钱谦益的门生顾苓作为目击者,根据印像画过一幅《河东君初访半野堂小影》,上附柳如是传,形容俏佳人求见老才子的情景:“崇祯庚辰冬,扁州访宗伯,幅巾弓鞋,著男子装,语言便给,神情洒落,有林下风。”后附题践:“是身材不逾中人,而色甚艳。冬月御单衣,双颊作朝霞色,即之体温然。”
假小子柳如是,虽隐身于男装,依然光彩照人。她脸上朝霞般的潮红,是出自内心对爱情的憧憬。难怪钱谦益一眼望去即被电着了。
为留住柳如是,钱谦益特意在虞山拂水山庄,为之筑绛云楼、我闻室。大有金屋藏娇之意。一对年龄悬殊却志趣相投的伉俪,在江南园林里读书,写诗、抚琴、下棋,时而举办沙龙,宴请文友,真是快活得像神仙一般。
据说在洞房花烛夜,彼此开玩笑。柳如是皮肤好,温泉水滑洗凝脂,而头发漆黑。老诗人将其拥入怀中,无限感叹:我甚爱卿如云之墨、如玉之白也。柳如是瞧着老人黝黑的肤色以及满头白发,巧妙回应:我甚爱君发如妾之肤、肤如妾之发也。相视而大笑。于是,流传出“风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的诗句。
白发诗翁找到红颜知己,灵感如泉涌,著述甚丰 ,迎来人生的第二春。柳如是不仅是他生活中的小爱人,也是工作上的女秘书:“宗伯吟披之好,晚龄益笃,图史校注,惟柳是问。每于画眉余暇,临文有所讨论,柳辄上楼翻阅,虽缥缃浮栋。而某书某卷,拈示尖纤,百不失一。或用事微有讹,随亦辨正。宗伯悦其慧解,盖加怜重。”
柳如是甚至还成了钱谦益的经纪人,替他会客,代理一切事宜。《河东君传》记载:客有挟著述愿登龙门者,杂沓而至,几无虚日。钱或倦见客,柳即与酬应。时或貂冠锦靴,时而羽衣霞帔,清辩泉流,座客为之倾倒。客当答拜者,则肩笋舆,随女奴,代主人过访于逆旅,即事指题,共相唱和,竟日盘桓,牧翁殊不芥蒂,尝曰:“此我高弟,亦良记室也。”戏称为“柳儒士”。
在那个阶段,柳如是崇拜钱谦益,能和精神偶像朝夕相处,无比幸福。柳如是又是钱谦益的第一读者,总是在第一时间读到他热腾腾出笼的新诗。《柳如是事辑》:也提到柳如是颇有鉴赏能力:“钱牧老语余言,每诗文成笔以示柳夫人,当得意处,夫人辄凝睇注视,赏咏终日。”
其实,柳如是自己的诗也有特色。且转抄她的《春日我闻室》:“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宝镜容颜独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春风取次一凭阑。”借用黄裳的评点:诗作得非常曼妙,有一种骀荡之致。
黄裳认为柳如是在明末的女伎中算是一个代表人物:她虽没有像陈圆圆那样的“以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然而因为曾经是“江左三家”的首领钱牧斋的爱妾的关系,名气也大得很。“她的遭时不偶,运气之坏,似乎也不下于其余几位。不过李香君有人给她作了《桃花扇》,陈圆圆也博得一首《圆圆曲》,董小宛更是热闹得很,命运比较,最寂寞的是柳如是与顾横波了。”
柳如是不嫁大款,更瞧不起富二代,也不稀罕王公权贵附庸风雅的追求。她只崇拜真名士,相信真名士自风流。如果没有这种崇拜为基础,她根本产生不了爱,在“倒追”钱诗人之前,她即以喜好结交文化名人而出名了。堪称文化名流的职业粉丝。
柳如是最早为文艺界所知晓,乃因她与其时清流的盟主,复社党魁张溥(天如)传出桃色新闻。她本是吴江名妓徐佛的徒弟,跟其学琴、学画、学着为人处事。徐佛是一大交际花,引得各地才子争相前来一睹芳华,她的绣楼每天都举办沙龙,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娄东张溥路过吴江,将帆船泊在垂虹亭下,换乘扁舟前去看望老相好徐佛。因未预约,不巧徐佛去别处走穴了,留下当时还叫杨爱的柳如是看家。张溥刚刚有点失望,一见徐佛弟子杨爱更加年轻貌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时喜出望外。
杨爱听张溥自报家门,就说久仰,信口念出客人以往的诗句,并上楼找出翻卷了边角的诗集,证明确为枕边书。张溥想不到自己的书已先伴美人眠,心理上的距离拉近,忘掉此来原本找谁的,就坐下和新认的知音谈心。两人相逢的话题与情形,已无从查考,只知道张溥此行有了意外的收获,依依不舍。杨爱也颇善解人意地任他握着小手,边走边聊,一直把他送到大码头,船开了彼此还频频挥手呢。
这是别人在书中有记载的:“先是我邑盛泽归家院有名妓徐佛者,能琴,善画兰草。虽僻居湖市,而四方才流,履满其室。丙子春,娄东张西铭以庶常在假,过吴江泊垂虹亭下,易小舟访之。佛他适,其弟子曰杨爱,色美于徐,绮谈雅什,亦复过之。西铭一见倾意,携至垂虹,缱绻而别。”
能让阅尽人间春色的清流盟主一见钟情,临走时像丢了魂似的,可见刚出道的柳如是已是挡不住的诱惑。消息传开,任你清流也难免荡漾起阵阵涟漪。柳如是投身于清流,惊鸿照影,靠着花边新闻一夜成名。
柳如是尝到傍名人的甜头。不以绯闻为压力,反而倍感得意。据黄裳描述,从此柳如是颇自负,身价也高了起来。三吴之间的那些膏梁纨袴,在她看来,都成为“木偶”了,那些摇头晃脑,大做贴括文章的举子,在她看来都成了“伧父”。她觉得委身之人非得要“博学好古,旷代逸才”不可,她开始去追求男人了……
仗着已成就的艳名,柳如是不甘被男人挑选,她要反过来挑选男人。凭什么主动权就该在你们手里啊?姐们要抛绣球了,看上谁就把它投掷谁的脑袋上。别抢。靠抢是抢不到的。要看本小姐是否乐意。那些根本就没戏的主儿,别凑上来,一边呆着去吧。本小姐模仿公主比武招亲,只不过比的是诗,诗写得不好的先回家练习去。
心高眼也高的女诗人柳如是,为了打开社交面,移居另一个大码头,松江。仅仅因为听说这里有个大才子叫陈卧子。她特意在陈卧子家附近租了房子住,刻意成为邻居,幻想抬头低头间能撞见,没准才子会惊艳而打听自己芳名。她还一次又一次登门投递名片与诗稿,盼望被接待。
在《河东君尺牍》里,收录有柳如是求见陈卧子的一系列信件,有的堪称亦裸裸的情书:“鹃声雨梦,遂若与先生为隔世游矣。至归途黯瑟,惟有轻浪萍花与断魂杨柳耳。回想先生种种深情,应入铜台高揭,汉水西流,岂止桃花千尺也。但离别微茫,非若麻姑方平,则为刘阮重来耳。秋间之约,尚怀渺渺,所望于先生维持之矣,便羽即当续及。昔人相思字每付之断鸿声里,弟于先生亦正如是。书次惘然。”
跟文人打交道,柳如是时常自称女弟,兼有拜师与认大哥之意,可见她不仅好穿男装与中性服装,性格也有几分男性化,喜欢跟男人拜把子做哥们,而忘掉自己是女儿身。黄裳认为据此可管窥当时风气:妓女可拿名片拜客,而且自称女弟,在三百年前这实在是惊世骇俗的事。
可柳如是这回是哭错了坟,找错了抒情的对象。陈卧子自以为正人君子,就应该坐怀不乱,岂能为情语绵绵所挑逗?他不吃这一套,仍然拒而不见。后来索性让门房转告:我家主人说从来不曾有你这么个弟弟,喊错人了吧?
柳如是受不了冷遇,径直闯进去,在书房门口堵住了陈卧子大骂:“风尘中不辨物色,何足为天下名士。”等于说陈卧子徒有虚名,不识抬举。就差骂他是伪君子。她生气的样子,不知在陈卧子眼中如何,在我眼中挺可爱的。我能想像出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红了脸。或许她为陈卧子不解风情而生气之余,也怪自己看走了眼吧?那哪是个人啊,明明是块木头嘛。
在陈卧子那里碰了避,柳如是不仅没颓废,还化悲痛为力量,决心要找一个更有名更有才更有地位的郎君,为自己雪耻。气死那个书呆子!她离开松江这块伤心地,一气之下,去了更大的码头,南京。在秦淮河上,仍然广交文友。一打听,文学界的顶级人物是钱谦益。得,就是他了。论威望,你陈卧子只配给钱谦益拾鞋,我要让钱谦益替我拎包。信不信?
柳如是把追求陈卧子的招数,转而在钱谦益身上如法炮制。没成想,一试就灵。刚递上第一封交友信,还没等自己在隔壁租房子呢,钱谦益就追过来,把自己迎接进家中。柳如是只是装出开船要走的架式。老夫子惟恐缘份稍纵即逝,在码头上又跺脚又招手的,怕美人气跑了。瞧,这才是真名士。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仍然是白头发的白马王子。比那个躲躲闪闪的陈卧子强多了。难怪陈卧子的诗写不过钱谦益呢,无情的少壮派也比不上多情的老英雄啊。诗毕竟要靠情字给撑起来的。
柳如是的感觉没错。钱谦益热得快,一读杨爱化名柳是转呈的情诗,心有灵犀,预感到可能有艳遇,不该错过。我胡乱猜想:杨爱之所以灵机一动化名柳是,除杨与柳同属之外,还有柳氏之意。等到柳是透露自己的真名,钱谦益更欢喜了:我知道你啊,你不就是那个让张溥神魂颠倒的吴江女诗人杨爱吗?现在,又让老夫神魂颠倒了。我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啊。老诗人如获至宝。
杨爱就这样成为柳是的。柳是就这样成为柳如是。钱谦益是文化人名中的名人,沾了他的光,柳如是的名气更大了。应该讲,她改变自我超越自我的梦想,是成功了。
她把钱谦益当成了真名士看待,觉得陈卧子之流不过是伪君子。只是这一回,她多多少少又看错了。和平年代,真名士自然风流天下闻。可一旦敌兵压境,刀架在脖子上,所谓的真名士也吓得尿裤子。空有其名。与不敢蹈屈原之辙、在秦淮河边畏足不前的钱诗人相比,奋身向水里跳、勇于像殉情一样殉国的柳如是,似乎更有魏晋风度,更得名士之真传。她不愧为秦淮河边的女名士。
一生寻找真名士、崇拜真名士的柳如是,没想到,自己找到的真名士,会变成假的。更没想到,自己会变成真名士。做名士,风流容易,难得的是有风骨。在秦淮河上清谈、空谈的那些才子们,又有几个,能有柳如是那样动真格的风骨?
在秦淮八艳中,柳如是的墓址是明确的,她葬于虞山麓拂水山庄,那也是她给钱谦益红袖添香的地方。墓前有秋水阁,一侧为耦耕堂。后来,山庄的建筑损毁,柳夫人墓也荒芜。道光初年,陈云伯在常熟当地方官,出于对柳如是的景仰,拨公款加以重修。这笔钱该花。
清代程庭鹭摹绘柳如是像
东林党领袖钱谦益遇见青春貌美的柳如是时,己是白发诗翁,他的黄昏恋与秦淮河的桨声灯影相映成趣。由爱其才兼而爱其人的柳如是,冲破年龄差距与世俗偏见,在二十四岁那一年,毅然嫁给六十四岁的诗坛泰斗,倒也度过一段美好时光。
渔阳鼙鼓惊破了鸳鸯蝴蝶梦。清兵攻破南京,南明小朝廷土崩瓦解,身为官夫人的柳如是,苦劝夫君以身殉国,保持晚节,并表示自己愿陪伴他投水赴死共为地鬼。她己准备让秦淮河埋葬俩人对彼此的爱,以及对家国共同的爱。或者说,让这份生死之爱伴随秦淮河水滔滔不绝。想不到老才子虽老,却比年轻女子怕死,没觉得是赚了,反而认为是赔了,他舍不得放弃没用完的时光与银两,想把人生的剩余价值榨取干净。柳如是见其无同行之意,而自己主意己定,于是头也不回只身投进养育过她的秦淮河。如果不是被抢救起来,相信会成为女人中的殉国者,即使这样,她也被时人推举为烈女。
柳如是劝钱谦益跳水殉难的原话是:“是宜取义全大节,以副盛名。”当时暂住钱家的长洲沈明伦在旁边听见,跟别人描述柳如是的节烈,充满敬意,仿佛音犹在耳。
钱谦益没听从柳如是的死谏,为让荣华富贵延续下去,投靠了新东家。《鹿樵纪闻》记录了钱谦益怎样守候多时,毕躬毕敬站在南京城头迎接清军的:“豫王兵至城下,见门未启,遣使呼曰:即迎天兵,何闭也?有老人登城应曰:自五鼓候此,待城中稍定,即出谒。骑曰若为谁?复自喝曰:礼部尚书钱谦益。”钱谦益自报家门,为了讨好清军,使之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后来果然又成了清朝的礼部右待郎。奴颜婢膝虽谋得一官半职,却并未真赢得新主子的尊重,他作为诗人的身份也遭到了怀疑。清高宗乾隆大搞文字狱时,亲自下令销毁并严禁钱谦益的诗文,话说得很难听:“实不齿于人类。”
乾隆要求满汉臣下为清朝尽忠尽节,不怀二心,特意把明代降官作为反面教材归入《贰臣传》,以此加强官员阶层的思想教育。《贰臣传》里能找到钱谦益的名字,想抹也抹不掉了。这比秦桧被铸成铁像跪在西湖岳飞墓前,好不到哪里。贰臣这称呼简直是在扇钱谦益之流的耳光。唉,钱谦益真够二的。干嘛不听柳如是的忠言啊?这下把大半辈子积攒的好名声全给断送了,永世不得翻身。
才华惊世的诗人钱谦益,如果跟柳如是结伴殉国,没准会成为明朝的文天祥呢,他的遗作也将作为《正气歌》而流伟千古。
柳如是舍生跳进秦淮河,冼清了自己,被公认为烈女。由妓女而变成烈女,这是多么难得而又壮丽的一跃。柳如是义无返顾地跳过去了,超越了自我也超越了身后的种种才子、英雄。这个女人,才真正是好样的。她是红粉军团里的敢死队员。跟她相比,那些降臣降将统统白长了胡子。譬如一大把白胡子的钱谦益,连鞋子都不敢让河水溅湿,那又怎么样呢,在史书里,他满身都是洗刷不掉的污水。他不敢跳进可以青史留名的秦淮河,却自己把自己推进臭名远扬的烂泥坑。柳如是成为烈女之时,也正是钱谦益成为贰臣之日。不管怎么说,柳如是还是爱钱谦益的。劝自己的爱人一起赴水殉国,也是一种很大气、很有力量的爱,爱惜他的名声正如爱惜自己的羽毛。可惜,自己爱的人还是让自己失望了。他承担不起自己对他的那种爱。
《绛云楼俊遇》,写到柳如是陪钱谦益郊游时拿他不敢涉过一条溪流的胆怯取笑,觉得他不够爷们:“后牧翁偕柳游拂水山庄,见石溪流泉,澄洁可爱。牧翁欲涉足其中,而不胜前却。柳笑而戏语曰:此沟渠水岂秦淮河耶?”点到了钱谦益不敢跳秦淮河殉国的痛处,钱谦益面红耳赤。
钱谦益不仅辜负了故国的重用与信任,也辜负了柳如是对他的爱,对他的期望。他沦落为精神上的娼妓。改事新主,有奶便是娘。不,他连秦淮八艳这样的妓女还不如呢。更惨的是,骂他是贰臣的,骂他不齿于人类的,还不是故国故人,而是他卖身投靠的新主子。学者黄裳把柳如是称为不平凡的女性:钱谦益晚年的政治生涯,失节投机,不用说旁人,连柳夫人也是不赞成的,柳夫人也不自得,女儿出嫁以后也下发入道了,这以后即是钱谦益的死。
看来柳如是虽陪伴老公度过余生,心已空寂。老钱虽然多活了几年,活得又有什么劲啊,不过是把前半生的功绩给一一破坏了。等于是一种更漫长、更痛苦、更有耻辱意味的自杀。他破坏了那个名满天下才华绝伦的自己。正像后世的诗人所写:有的人活着,他己经死了。
当钱谦益真的死了,柳如是觉得已对得起自己对他的爱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再无活着的意义了,随即悬梁自尽。性子真够烈的。她虽然死了,却仿佛还活着。活在后人代代相传的敬仰与赞美之中。直到二十世纪,国学大师陈寅恪,还情有独钟地写了一部《柳如是别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