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则新闻让我们重新思索有关生命与公正的问题。
广州一对富商夫妇借助试管婴儿技术孕育的8个胚胎全部成功,他们决定不放弃其中任何一个,并找到了两个代孕母亲。9个多月后,三个子宫先后诞下八胞胎。
你知道,这又回到了那个被没完没了争辩的话题——金钱能够买到一切,包括生命?这样的争论并不是从“八胞胎事件”开始的,也绝不仅仅发生在中国。哈佛大学政治系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其著作《公正》中提到了一桩美国的案例。
在美国,“代孕”行为在超过12个州内合法,却被另外12个州禁止,在其他一些州,人们对其合法与否仍不明确。而这或许不是一个有希望在争辩中变得日益明朗的话题,至少在新泽西州的法庭就是如此。1986年,该州法院曾经审理过“婴儿梅丽莎案”。玛丽·怀特海生下了小梅丽莎,玛丽是她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她提供了卵子。但这个29岁的姑娘只是一位代孕母亲,精子提供者威廉和他不能生育的妻子伊丽莎白是雇佣玛丽的人。
他们为此签订了一个合同,以令这场交易看起来更加公平。雇佣方是一个由生物化学家和儿科医生组成的中产阶级家庭,而受雇者则是一名环卫工人的妻子,她保证在生下孩子后立刻放弃她的母亲权利。接下来,一方将获得梦寐以求的孩子,而另一方会因为9个月的“工作”获得1万美元报酬。
可当生下小梅丽莎的时候,玛丽反悔了,她想留下这个孩子。新泽西法院受理了这一监护权案件。一些完全拥护并信赖市场经济的人,可能会赞同初审法官索尔考的判决。他在结案陈词中写道:“每一方都拥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每一方的服务价格都已经确定。因此他们达成了一项协议。”
可当玛丽将这一案件上诉至新泽西最高法院时,该法庭全体一致地推翻了索尔考法官的判决,并判这一代孕合同无效。尽管由于威廉的经济环境决定孩子可以获得高质量的生活,首席大法官将梅丽莎的监护权判给威廉,但法庭同时恢复了玛丽作为母亲的身份,并要求低级法院裁决探视权。
高级法院并不相信玛丽是在“完全自由”的情况下签订了合同,恰恰相反,他们认为对金钱的需要很可能“强迫”这位贫困的妇女成为代孕母亲。
这仅仅是代孕的一种情况。桑德尔教授随后提起了另一种情况,即与“八胞胎”一样,如果代孕者仅仅提供了子宫,那么一切就变得合理了吗?
在桑德尔看来,妊娠代替者与孩子之间的联系或许不如卵子提供者那样紧密,但是这位学者同时强调:“将母亲这一角色划分为三种(养母、提供卵子者、妊娠代孕者)而非两种,并没有解决这一问题——谁更有权利索要这个孩子。”
至少眼下看来,金钱主导了权利的归属,甚至决定了一个母亲——或是某种程度上的母亲——是否有资格和孩子们待在一起。
尽管,也有人相信,这样的交易增加了整体福利。就如同在“八胞胎事件”中,事业成功的女商人用金钱雇佣了两个代孕母亲,使这个家庭增加了5个孩子,而两个代孕者则获得了高昂的酬金。
人们议论这是个富人出钱、穷人出力的故事。就像桑德尔说起的那样,怀孕已经像在全球经济中的其他商品和服务一样,被承包给廉价的供应方。
也正是为了吸引外国顾客,2002年,印度将商业性代孕合法化。印度西部的一座城市甚至很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有偿代孕中心。仅仅一次代孕,贫穷的女人们就可以获得相当于以往工作15年的报酬,她们会买一栋房子,或是给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
多蒂亚曾是一个月收入25美元的印度女仆,后来,她成为一对英国夫妇的代孕者,并由此赚取4500美元。她曾在家里生过三个孩子,从未看过产科大夫,而现在,“我比怀我自己孩子的时候还要小心”。
而这些有关生命的问题,并不能单单依靠法律就能得到解决。至少在中国,代孕在卫生部发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中被明令禁止。可在真实世界里,代孕公司比想象中更多,他们在热情洋溢的介绍中写道:“代孕是一种新的观念,新的趋势。”并亲切地称之为“宝贝计划”。
但你知道,亲切的说法不过是为了吸引顾客。说到底,这是一门生意。在这样的交易中,孕育生命的子宫似乎也可以与“母亲”这个古老而温暖的称谓相剥离,它成了纯粹的、制造生命商品的工厂。
听起来有些刺耳?
是的,并不是每一起遵守契约的交易都意味着公正。至少在此,将生育作为一种劳动,将生命看作一个商品,就是对人类本身的最大羞辱。正如新泽西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在结案陈词中写的那样:“在一个文明的社会,总有一些东西是金钱不能购买的。”(赵涵漠 原题:“子宫工厂”挑战的是社会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