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问题血燕”的曝光极具爆发力，短短数日间，从南到北、从沿海到内地，执法部门雷厉风行，名目繁多的毒燕窝纷纷下架。在上海一家保健品市场，面对执法人员的查问，燕窝店老板吞吞吐吐说不清货品来源，只能无奈接受检测。

　对“问题血燕”的长久泛滥于市，大多评论归结为监管缺失。这样的分析当然万无一失，但血燕事件的成因却另有复杂因素。

　所谓血燕的来历，既有金丝燕吐血而成之说，也有岩洞矿物质渗透到燕窝之说，但无论哪种说法都没有得到科学依据的支持。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真正的血燕产量非常低，采摘又困难，根本形成不了市场，甚至在马来西亚和印尼当地人也难得一见，可目前中国市场上血燕的年消耗量竟达500吨之多。当“吃燕窝的人比筑窝的燕子还多”时，一个庞大的血燕制假产业链便应运而生，成为流传了几十年的惊天骗局。

　事实上，在我国从来就不存在燕窝的质量检测、食用安全、添加剂适应范围等国家规定标准。何况燕窝既为食品，又兼药品，还是滋补品，更属舶来品，“四品”集于一身之下，别说本无监管主体，就算有，又谁来协调各方关系，而不至于造成“灯下黑”式的监管真空？历来“九龙治水水更乱”，或者“十几个监管部门管不住一个高尔夫球场”，都是由于监管主体不明、监管机制失效、监管责任没有落实到位造成的。就血燕而言，既国标付阙于前，又需求旺盛于后，制度的空白于是成为催生“问题血燕”的温床。

　加之企业诚信的普遍性失范，更为“问题血燕”的大行其道推波助澜。明知血燕是用燕粪加热熏制而成，明知血燕亚硝酸盐严重超标有害健康，明知名贵补品已蜕变为自己不吃的“毒品”，凡有良知的经营者理应收手约束自己，可眼红血燕的利润远高于白燕，造假成本又低，暴利诱惑之下谁还把消费者的死活放心上。可以说，正是成千上万无良经销商利令智昏，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才使得“问题血燕”愈演愈烈，严重败坏了市场风气。

　也有例外。胡庆余堂国药号也曾卖过血燕，但从两年前停止销售，原来他们恪守这样一条药品销售的原则，即顾客提出的任何问题，都必须能够做出回答，既然血燕的“内在物质到底是什么，血燕到底是怎么生产出来的，我们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也没有能力去辨别真伪，所以我们不敢销售这个产品。”面对一家诚实守信的企业，我们再次感受到了道德自律精神的可贵，奈何这样的企业如今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问题血燕”流毒社会，不仅缘于无良卖家的见利忘义、违法兜售，当下养生文化的落后、养生观念的扭曲、养生市场的混乱，也为其俘虏人心、攫取暴利提供了可乘之机。

　中国是个养生文化发达到近乎偏执的国家，自古以来，对药食进补的盲目崇拜，常使人迷失到走火入魔的地步。近年来，从绿豆的包医百病到生吃活泥鳅治癌，张悟本、马悦凌式的神汉、巫婆、道长、方士此起彼伏，前赴后继披上“养生大师”、“健康教母”的外衣，上电视、出专著、开讲坛、办网站，大肆炒作推销那些貌似有益实质有害的养生秘诀，控制舆论、混淆是非，信口雌黄、误导大众，由此形成公开或隐蔽的制售假冒伪劣养生产品的产业链，把兼具生命智慧和愚昧糟粕的中国传统养生文化引向极端，搞得乌烟瘴气，不知祸害了多少善男信女。“问题血燕”不过是畸形养生土壤上结出的又一枚毒果而已。

　作为一种天然食品，燕窝在食用功效上，并不比普通鸡蛋更具超常价值。只因其采摘艰难而带有稀缺性，在旧时又位列“燕（窝）、熊（掌）、翅（鱼翅）、鲍（鱼）”四大滋补品之首，民间更加对其顶礼膜拜，被视为养生极品。这种沉淀久远的习惯心理，恰好使燕窝成为鼓吹伪科学养生的极佳筹码，如同冬虫夏草成为不良商家疯狂炒卖的工具一样。时至今日，我们看到在不少网站和书籍上，血燕依然被赋予护肤养颜、抗痨止喘、预防肿瘤、强心降压、抗氧化、防衰老、抗疲劳、孕产期保健、降低胆固醇、壮腰健肾、增强免疫力、防止肝炎肝硬化等无数功能，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明显夸大其词，居然一直被芸芸奉为神明而趋之若骛，不能不说是中国养生文化的悲哀！

　据说，对血燕大补强身情有独钟的，除了极少数普通百姓囿于传统认识偶尔涉足外，大多属于成功人士和有钱阶层。事业的不堪重负、身心的过分疲惫、精神的烦躁焦虑，往往需要寻求减压出口，而在“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炫耀心理驱使下，“问题血燕”成为这些人们的习常饮品，与其说是为了补充营养，不如说是渴求心灵慰藉。现在真相大白，血燕非但无助养生，反而戕害身体，这确实让沉湎于旧式养生文化不可自拔的人们始料未及。

　“问题血燕”在执法的重拳出击下行将退出人们的视线，但只要不彻底荡涤中国养生文化中沉渣泛起的污泥浊水，完成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变，另一出养生闹剧很快又会粉墨登场，善良的人们切不可掉以轻心。（潘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