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泛文化主义盛行,什么都可以穿上文化的马甲,的确讨厌。但这里所说的“度死日”文化,若用文化学家们的定义去衡量,肯定是名副其实的。
什么叫“度死日”?这是江南民间的俗话,是指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比如拧一个螺丝,“度死日”的人根本懒得去拧,套上就拍拍手走人。为什么这种态度叫“度死日”?是说他今天就要死了,今天便是他的死日,他是在度过一生中的最后一天。既然已经是在“度死日”了,马上就要见阎王了,他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什么质量,什么隐患,什么百年大计、子孙后代,统统去他的。说他们“度死日”,当然有骂人之嫌,不过既然能在大范围里出现这么一个俗语而且能为世世代代的人所袭用,也说明人们对这种态度之深恶痛绝。
那么,为什么说“度死日”是一种文化呢?文化是一个民族的心理结构、思维方式、价值体系和行为习惯。一两个人的偶然之举不是文化,必须要众多的人都这么干,成为一种风气,方才能称为文化。但不幸,在我国“度死日”的行为绝对不是一两个人的偶然之举,而是随处可见的,无论是日常生活中,还是在媒体报道中,都比比皆是。
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街道两旁加固电线杆的钢缆斜斜地横在人行道上,并不用红白相间的套管套起来,而是全裸,任凭尖锐的钢丝头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张牙舞爪地迎接着如潮的人流。这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度死日”的铁证。我住处附近的人行道上就曾经有这么一根。据居委会的人说,那根钢缆上曾撞伤过两个人,一个老人,因为走路速度慢,受伤比较轻,一个小孩是在奔跑中撞伤的,受伤较重。行人没办法,就用花花绿绿的塑料袋绑在那钢缆上,像挂万国旗一样,以提醒行人。日子长了,塑料袋风化得一丝丝的,沾满了灰尘,在风中飘荡着。但是,年复一年,没有人管。我忍无可忍,给12345打电话。这是北京市非紧急救助服务中心的电话。他们还真负责,没几天,就有工人前来,安装了新的电线杆,把那根钢缆拿掉了。又过了几天,那根树在路边绿地里的旧杆子也被取走了。可仔细一看,水泥杆子并不是挖走的,而只是砸断了,把地上部分取走,地下部分以及地上三寸就那么保留着,断裂处的钢筋裸露着,咧着大嘴。我想,园林工人每次走到那里都得十分小心,否则会被它绊倒,或者被生锈的钢筋划伤。“度死日”已经成为习惯,连改错都是这么个态度,只能徒叹奈何。
瞎糊弄、瞎对付、瞎凑合、马马虎虎、凑凑合合的事情何处没有?今年北京雨水多,暴露出城市建设中大量“度死日”行为,网上已有热烈的讨论。从北京电视台上看到,有一栋居民楼,地基下面被雨水泡出了一个大坑,有关专家说是盖房子前“回填不实”所致。为什么不夯实了地基再盖房子?相关人员在“度死日”,哪里管得了房子盖起来结实不结实?近来,全国塌掉的大桥已有好几座,车辆超载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桥梁本身的质量问题是不容掩盖的,比如有一座桥的关键部分居然抹了点黄油以掩人耳目。这不是“度死日”是什么呢?
曾经有一句老一辈都耳熟能详的话:“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现在看来,此话遗漏了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画画的是什么人。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看一张画是画得好还是不好,主要不取决于纸张,而取决于人。日本和德国在二战中是犯了大罪的,被打得稀巴烂也是罪有应得。但是,他们都很快地重新站了起来。究其原因,没有“度死日”文化应该是重要的一条。众所周知,这两个民族做事都极其认真,有时候认真到了认死理的程度。反观我们,无时、无处不存在着“度死日”文化,其所造成的物质浪费和人员伤亡无法估量,已经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一个文化障碍。清算和清除这种劣质文化也是解放生产力,不可小看,更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