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表态:“七月几仗虽减员较大,并未妨碍战略任务,目前整个形势是有利的。”
在粟裕发出引咎自责、请求处分的电报同一天,谭震林写了一封长信给粟裕,真诚地说:“在这一年多的自卫战争以来,使我觉得必须给你一些帮助才对。”他从苏中战役讲起,认为粟裕“在军事上常常粗心大意,缺乏远见”,“常常只看到一二步”。关于几仗没有打好的原因,谭震林在信中说:“如果拿五仗未打好的主要原因放在乐观这点上去检讨,是不能把问题彻底弄清的,也说服不了下面的同志。故(固)然我们受到了这些挫折,这只能是给蒋介石有一点喘息的机会而矣(已),并不能挽救他的死亡。我们很耐性的休整一个月或两个月,把损失补齐,把战术提高一步,将来不仅是一只猛虎,而且是如虎添翼,蒋介石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我们不能因此得出一个蒋介石了不起的结论,当然轻视他是不应该的。”
谭震林把这封信首先送给陈毅,并请陈毅转交粟裕。陈毅当面看过后,认为“对粟有帮助”,当天就把谭震林的信转交给粟裕,并邀粟裕彻夜长谈。
粟裕反复看过谭震林的信以后,认为有许多问题需要与谭震林讨论。但由于谭震林已经率领第二、第七纵队转移到胶东地区休整,于是粟裕写了一封复信寄给谭震林。信中说:
“你们都不同意我那电稿上的意见,而认为‘是军事部署上的错误与战术上的不讲究’。我承认军事部署上确有错误,战术上确很低劣,这些我应负其全责。但我仍认为‘过分乐观’是南麻、临朐战役未能取胜的主要原因,至少是主要原因之一。由于过分乐观而发生轻敌,由于轻敌而企图‘啃硬核桃’,企图‘一锅煮’,企图歼灭十一师后乘胜歼二十五、六十四等师,而与叶陶各纵会师蒙阴。因此部署上就以攻坚为主,而不以打援为主。这种乐观,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我觉得你比我和陈军长(陈毅)更乐观,而有过分乐观的表现。”
复信最后表示:“总之,自卫战争以来,一切军事部署上、战术指导上的缺点、弱点和错误,我应负其全责。今后当遵照你的来信及时地加以改进,并诚恳地接受你对我的帮助,还希望今后毫不顾虑地对我不时地提出批评和给我以更多的帮助。”
8月6日,中央军委发来对粟裕请求处分电的复电:“粟裕同志支午电悉。几仗未打好并不要紧,整个形势仍是好的。请安心工作,鼓励士气,以利再战。”同日稍后,中共中央华东局复电粟裕:“二十年革命战争中,你对党对人民贡献极大。近两个月来的战斗,虽未能如五月以前那样取得伟大胜利,却已给敌强大杀伤。近月来伤亡均较大,主观上虽可能有些缺点,但也有客观原因。只要善于研究经验,定能取得更大胜利。”
看到中央军委和华东局的电报,陈毅有感而发,于8月6日致电中央军委:“我认为我党廿多年来创造杰出军事家并不多。最近粟裕、陈赓等先后脱颖而出,前程远大,将与彭(德怀)、刘(伯承)、林(彪)并肩迈进,这是我党与人民的伟大收获。”“我们对战役指导部署历来由粟负责。过去常胜者以此。最近几仗,事前我亦无预见,事中亦无匡救,事后应共同负责,故力取教训以便再战。”
8月11日,毛泽东致电陈毅、粟裕和饶漱石,认为陈毅8月6日的电报“所见甚是,完全同意”,并指出:“七月几仗虽减员较大,并未妨碍战略任务,目前整个形势是有利的。”
粟裕认定:“我们当年执行军委分兵的方针是必要的。”因“七月分兵”迭遭挫折的粟裕,后来在谈到“七月分兵”时认为:
当时正处在由战略防御到战略进攻的转折过程中,我军在全国范围内已经转入战略进攻,敌人在战略上处于被动地位。但是,敌人在兵力数量上仍然占有优势,因而在局部地区(例如山东)仍可保持强有力的进攻。所以,我们的战略进攻有自己的特点,而不能和苏联斯大林格勒战役后的反攻形势一样,完全以压倒的优势把敌人一直压下去。我们的基本方针是把战争引向蒋管区,打乱他的战略部署,不断消灭他的有生力量,不断扩大解放区,缩小蒋占区,争取我军的全部优势,最后达到消灭全部敌人、取得革命完全胜利的目的。因此,我们不能因为几仗没有打好就忽视“七月分兵”以后取得的胜利,更不能由此得出悲观失望的结论。同时也要看到,我们还没有取得绝对的优势,在前进道路上还有困难和曲折,而不能过分乐观。南麻、临朐两仗没有打好的主要原因,就是把整个局势的可以乐观与当面情况的仍然严重混淆起来了,产生了轻敌骄傲情绪,总想来个“空前的空前”胜利,放松了主观的努力,造成了某些错误。
1947年9月3日,在外线出击的紧急进军途中,粟裕在华野直属队干部大会上作《关于七月份作战检讨和今后反攻形势的报告》,对上述观点作了系统的阐述,对“七月分兵”以后的经验教训作了理论的概括,对战争规律的探索又前进了一步。晚年,回忆起“七月分兵”,粟裕这样写道:
我们当年执行军委分兵的方针是必要的。如果我们将眼光局限于山东,在内线坚持几个月当然是可以的。因为当时山东还有50多个县城在我手中,而且连成一片,胶东、渤海、滨海三个地区还可以回旋,在内线歼敌的条件还是存在的。但是,刘邓大军在6月底将南渡黄河,军委已经告知我们,我们必须以战斗行动来策应刘邓大军的战略行动。当然,策应刘邓大军南渡可以有另一种方式。如果我们在7月初能集中兵力打一个像孟良崮那样的大仗,将敌人牵制在鲁中,对刘邓大军的配合将是有力的。无奈当时难以肯定数日内必有战机出现,而刘邓大军按军委规定日期出动,我们不能以作战行动作有力的配合,这对全局是不利的。这就是我们立即执行军委分兵的指示的主要原因。同时,集中与分散是兵力运用上的一对矛盾。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是我军的作战原则。所以集中是这对矛盾的主要方面,但并不排除必要时的分散,分散也是对付敌人的一种手段。孟良崮战役发起前,1947年5月上旬,军委曾指示我们不要分兵。我们遵照军委指示改变了计划,但当时我们也不是绝对不分兵,而是留下六纵隐伏于鲁南。后来这一着在孟良崮战役时起了重要作用。我们分路出击,就可以将敌人扯散,而我军则可以由分散转为集中,以歼灭孤立分散之敌。也就是先以分散对付集中,再以集中对付分散。后来战局的发展果然如此,沙土集战役就达到了我们预期的目的。
1947年9月上旬,山东省郓城县沙土集一战,粟裕“以集中对付分散”,集中三个纵队共八个师即四倍于敌整编五十七师的优势兵力攻歼,以三个纵队加一个师即超过主攻部队的兵力阻击援敌,并以一个纵队作为战役预备队。结果,一战歼敌整编五十七师师部和两个旅共9500余人,其中俘虏7500余人。沙土集一战,改变了陈毅、粟裕部的被动局面,迫使国民党军从山东内线战场和刘邓大军周围抽调回四个整编师。此后,在辽阔的中原地带,一个影响到整个战争进程的新局面产生了。
如今,军史研究者对“七月分兵”的评价趋于客观:“这段时间内,华野对国民党军的作战虽然战绩不太理想,但这是大反攻初始山东战场向敌主动进攻的作战,其意义是重大的。同时,这次分兵出击,为后来华野分为东、西线两个兵团作战作了准备,打下了基础。”
(本文选自《党史博览》,作者:夏明星 肖 鹏 许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