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田野考察的正式名称是“镇江地质遗迹发现之旅”。活动中有现场目击,有专家讲解,但我一直处于似听非听、似懂非懂的状态中。四月的田野有许多迷人的东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些麦苗、菜花,吃草的水牛,波光粼粼的水库,还有两只游戏中的黑蝴蝶,都顺理成章成为我的考察对象。当我整理此次“发现之旅”的印象,这才“发现”,如果我不说些和主题无关的话,我将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北固山是火山喷发的产物。这是相当令人震撼的知识。这座火山是在白垩纪的某一天喷发的,距今大约有一亿年。那个时期,地球温暖可爱,有史以来第一棵会开花的植物出现了,第一只蜜蜂、第一棵悬铃木也出现了。接着,在一次激情四射的火山爆发中,一堆熔岩被抛撒到镇江,逐渐冷却,凝固成一座山,这就是北固山的来历。北固山长满了花草,花草间是蜜蜂的嗡嗡嘤嘤,考虑到白垩纪是恐龙极度繁荣的昌盛时期,我们完全可以畅想,北固山巅多景楼的位置上,一定出现过恐龙的伟岸身影,它们一边吃草,一边欣赏江山如画。但是,孕育了北固山的那座火山,它在哪儿,它是哪座?专家不无遗憾地说,迄今没有找到。
一座山的诞生成了无因之果,而那座曾经心花怒放的火山,完全不怜悯地质学家的浪漫推导,潜伏得无影无踪。这一事实证明的不是科学考察的荒谬,而是地球演变的无穷奥妙。“发现之旅”不是终结之旅。发现,就是涌出更多的疑问、好奇和未解之谜。发现不是穷尽,而是为我们揭示出、展露出、剥离出更多的核心秘密。发现就是释放和开启。释放我们的兴趣,开启我们对镇江更多侧面的关注和探究。
镇江能不能成为国家级地质公园,镇江的地质元素是不是品类繁盛,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更多的人开始关心我们脚下的这块大地。如同我们幼嫩时期对自己的由来充满关注和好奇一样,如今,我们对脚下这块大地的地质故事也产生了倾听、阅读和联想的热情。这比一些劣质的铜牌有意义。意义在哪儿?意义就是,它提供了一个崭新的了解家园、热爱家园的新维度。
对家乡的热爱,怎样表达,怎样寄托,正呈现出缤纷的结构之美。比如一些人执着而热烈地投身对镇江地质遗迹的考察和宣传。他们普遍没有专业知识背景,甚至也不具备多少地质学的普通常识,背上包,带上水壶就开始穿越镇江的每座山头。他们用非专业的考察报告,陈述他们的发现和内心的赞叹。从一开始,地质就不是他们唯一的焦点。对地质的考察,往往又是户外的健身运动、是驴友聚会、是高尚的休闲方式。这种兼容,这种基于兴趣的变形,是健康的,积极的,富有张力的。没什么不好。很好。
以怎样的姿态活着,以怎样的方式表达情感,是每个人最重要的权利。可以做建筑火柴盒里的宅男宅女,也可以像“华夏”,像“镇江文化之旅”,像参加这次活动的诸位市民朋友那样,以地质的名义出发,以地质的名义说:“我爱你,镇江!”
焦点的扩散或游移,是业余组织和业余活动常有的情况。更多的事物成为他们的探询对象,这就是扩散;陌生的现象吸引了他们的视线,这就是游移。不单是山峦的成因、岩层的节理,和这些山峦紧密相依的土壤、植被、乡村,自然而然地,成为他们观察思考的新的领域和新的立足点。一场民间的格物致知活动,就这样,演变为对社会、对生命的叩问与关怀。
对此次考察的另一定义是抚今追昔。追怀物质的历史,探究文明的演变,把握精神的走向。驴友们的穿越,其实就是回眸,是向镇江的前尘旧影拜揖。这其中也含有对孕育了北固山的那座未知火山的敬畏。这座火山在我们的心中是有深刻而明确的坐标的。尽管到目前为止,它仍然深深地潜伏在某处地壳或某片水域之下,但我们热爱它,我们会试图追寻它,上溯它,向它靠拢。它是镇江的根须之一。
地质知识的普及,要通俗,要有点卡通精神,要避开术语,易懂。不能让普通听众在术语中糊涂并产生排斥性。可以丧失一点精确性,增加几分趣味性。普及就是启蒙,以一种生动的、形象的、亲切的方式引导着我们去探秘。将要筹备的镇江地质博物馆,能不能做到亲切,做到科普,做到生动活泼呢?作为一个参观者,我希望这家博物馆发出的讲解声音,能够让大多数人听懂,听出一些趣味来。
此次田野考察活动的策划带给我们许多启发。要用娱乐的方式、休闲的方式、游戏的方式时尚的方式,总之,是轻松愉快的活动方式,引导人们热爱家乡,关注社会,改良环境。越是重大的主题,越是要讲究活动创意,讲究发动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