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5月3日,西南联大中文系全体师生在教室前合影。二排左起:浦江清,朱自清,冯友兰,闻一多,唐兰,游国恩,罗庸,许骏斋,余冠英,王力,沈从文
西南联大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真正的传奇,国难当头之时,云南边陲之地,八年时间,凝聚并培育了一大批精英,翻看联大师生名录,陈寅恪、钱穆、吴大猷、周培源、梁思成、陈省身、王力、朱自清、冯友兰、沈从文、陈岱孙、闻一多、钱钟书、华罗庚、费孝……群星璀璨,令人目不暇接,心神向往。
联大八年,是清华历史上物质条件最艰苦的时期,也是精神财富最丰厚的时期,刚毅坚卓的联大精神,是今天清华最宝贵的遗产之一。时任清华校长的梅贻琦,始终是联大校务的最主要主持者,人称联大“船长”,他在任期间推行“教授治校”体制,发扬自由民主风气,并将这些传统带回清华园。
为避免矛盾 北大南开校长“让权”清华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北平、天津陷入日本侵略者的炮火,学校不是军事机关,却成为日军重点攻击目标,南开遭到空袭又被日军纵火焚烧,清华和北大校园被日军占领,
为延续高等教育命脉,京津高校自1937年夏季,被迫大规模西迁,其中清华、北大、南开三校,与国民政府教育部磋商后决定,联合西迁组成临时大学。三校师生于1937年11月迁往长沙,不料12月南京陷落,武汉告急,千钧一发只得再迁往昆明。
1938年4月,三校正式成立“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一段传奇就此开始。今天人们提起西南联大,无不赞叹三校学者亲密合作、相得益彰。其实,联大成立初期,并不是毫无矛盾,各校都有自己的光荣历史,有自己的独特校风,“文人相轻”在所难免。闻一多之孙闻黎明说,三校合并之初在人员配置,科系设置上有矛盾,到1941年才磨合得比较好。钱穆在《师友杂记》中写到,当时,梅贻琦在任命联大各学院院长、系主任时,无意间有些偏向清华,引起北大师生的不满,北大历来追求“独立”、“自由”,一次讨论中几位教授情绪激动,“群议分校,争主独立”,北大历史系教授钱穆和校长蒋梦麟劝说大家,国难当头,以和为贵,这才平息下来。
联大成立后,北大蒋梦麟,南开张伯苓,清华梅贻琦组成常务委员会,共同管理学校事务,为减少摩擦,张伯苓和蒋梦麟采取“无为”策略,全身而退,让权给比他们年轻的梅贻琦。张伯苓对梅说:“我的表,你戴着”,意思是“你代表我”,梅贻琦在天津读中学时张伯苓是他的老师,他尊重恩师的意见。后来张伯苓去重庆开办南开中学,蒋梦麟也去重庆另兼他职,梅贻琦成为联大实际的校长。
清华校友、教育家傅任敢说:“联大成功的奥妙就在于梅校长的‘大’,他心中只有联大,没有清华了。”清华有庚子赔款作后盾,设备、经费、师资都远胜过其它两校,为了平衡三校力量,梅贻琦没有把全部清华人员放在联大编制内。在昆明生活艰难,清华工学院利用暂时不用的仪器设备,建立服务社,面向美国军队承包工程、建设房屋、开办工厂,赚钱补贴清华教师,当时三所学校在财务上各有各的“房头”,这笔钱本来算是清华的“私房”收入,但梅贻琦顾念北大南开教师没有开办服务社的条件,生活更加贫困,在年终送给大家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馈赠。
“寡言君子”梅贻琦的管理秘诀:学术自由 作风民主 教授治校
有一年联大校庆,师范学院院长黄钰生谈到,三校同仁在一起工作和谐,应归功于三校具有如云、如海、如山的风度,即清华智慧如云,北大宽容如海,南开稳重如山。在梅贻琦的倡导下,三校的宝贵校风得以弘扬,“学术自由”、“作风民主”是联大的办学灵魂,教师尽情发挥各自的学术专长,真正达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境界,正如冯友兰为联大纪念碑撰写的碑文所写:“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
三校原来各自开设的同一门课程,在联大可以同时讲授,学生自由选择,比如清华中文系教授闻一多和北大中文系教授罗庸都研究《楚辞》,研究的角度和观点截然不同,于是两人都讲《楚辞》,唱起“对台戏”;历史系的中国通史课程,雷海宗、吴晗、钱穆三人同时开,三大名师打擂,学生大饱耳福。
梅贻琦有句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名师主讲基础课,年轻教师开选修课,这是联大的规矩,为的是给学生打下扎实基础,继承清华的“通才教育”传统。而多个名师同开一门基础课,一是保障学术自由,二是加强竞争,因为选择权在学生手里,教授会更加注重教学质量。北大哲学系教授黄枬森曾撰文回忆他在联大读书期间的课表,“豪华阵容”令人惊叹:国文老师沈从文,英语老师李赋宁,物理老师吴有训(建国后任中科院副院长),中国通史老师吴晗,公共伦理学老师冯友兰。他还选修了数论,老师华罗庚;《庄子》,老师闻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