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这天,广东实验中学给初二学生送上了一场特别的青年礼:全体同学跪在操场上,从父母手里接过他们写给自己的家书。校长郑炽钦表示,青年礼源于一位普通学生的建议,“建议很好,今后每年学校都会办青年礼”。(《新快报》5月5日)
我国向来有跪天跪地跪父母之说,但时至今日,子女已经很少通过下跪向父母表达感情了。报道中的细节也证实了这种不习惯:真正到了跪父母的现场,操场上的学生们还是有一丝犹豫。直到主持人鼓励的话语再度响起:“同学们不要再犹豫了……”这时,才有更多的同学单膝跪了下来。即便如此,学生也只是单膝下跪,而非双膝,可见他们多么不情愿。这并不表示他们不孝敬父母,他们有更妥帖的方式来表达这种情感。
感恩父母的方式千千万,广东实验中学为何一定要选择跪父母的方式,而且还安排在“五四”这天?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诱导学生下跪都违背现代教育的宗旨,有违五四精神。历经两千多年封建专制统治的中国,滋生了久远的跪文化,国人不但习惯于跪父母,更习惯于跪官员,跪权力,下跪已然成为“臣服”的代名词。“五四”先贤高举反封建大旗,目的之一就是要让匍匐于权力脚下的中国人站起来,从奴隶成长为家与国的主人。
而要让国民成为国的主人,前提是成为家的主人,首先实现家庭成员之间的平等。这也正是“五四”先贤立足于反孔教、破除三纲五常的出发点之一。新文化运动的一大口号是“德先生”和“赛先生”,陈独秀将此阐释为,“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跪文化系国粹,不得不反。
现在流行于各中小学的感恩教育似已变味,很多的内容,不知不觉搞成新时代的“父为子纲”。此类活动大多强调“父母本位”,而非“子女本位”,学校总是要求学生怎么学会感恩父母,往往忽视学生在家庭中的主体地位。殊不知,父母子女之间除了血缘关系,还有社会关系,他们之间理应平等。
对此,鲁迅先生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曾有精辟论述:“‘父子间没有什么恩’这一个断语,实是招致‘圣人之徒’面红耳赤的一大原因。他们的误点,便在长者本位与利己思想,权利思想很重,义务思想和责任心却很轻。以为父子关系,只须‘父兮生我’一件事,幼者的全部,便应为长者所有。尤其堕落的,是因此责望报偿,以为幼者的全部,理该做长者的牺牲。殊不知自然界的安排,却件件与这要求反对,我们从古以来,逆天行事,于是人的能力,十分萎缩,社会的进步,也就跟着停顿。我们虽不能说停顿便要灭亡,但较之进步,总是停顿与灭亡的路相近。”文中,他两次表达了做长辈的愿望:“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最后,我愿引用“五四”先贤胡适的话转告每位教育工作者:“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作为肩负现代教育使命的教育工作者,其育人的职责是清除学生身上的奴性因子,帮助他们树立民主、平等的理念,培养其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现代公民。(王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