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渊

改革开放之前，资本主义世界在大多数中国人头脑中的印象可以用八个字概括：灯红酒绿，水深火热。那时候，连中学生写作文都喜欢这么写。开放了，国门洞开，走出去，请进来，你来我往。国人渐渐发现，原来人家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水深火热，有钱人也并不是都铺张浪费暴殄天物，相反，却挺抠门儿的。请客吃饭，就那么简简单单几个菜就打发了，他也好意思。甚至连国宴也如此，真的难以理解。反过来看中国，不管是上级领导、亲朋好友还是国际友人来了，怎么也要搞上一桌子菜，不仅要够吃，还要排场。而在公共建筑领域，国外的一些政府机构许多都是小鼻子小眼，而中国的县城，办公楼都非常气派，个别贫困县的办公楼比美国的白宫还要大。相比之下，外国人显得小家子气。

但是，先别翘尾巴。

最近，美国政府就因为在预算问题上与众议院谈不拢，差一点儿关了门。你能说美国的实力不如中国一个贫困县？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从两方面看，美国政府两党之间的扯皮确实降低了国家行政运行效率，但是他们把国家的钱袋子抓得很紧这一条，值得中国学习。像一些贫困县盖豪华办公楼的做法，败家子似的挥霍，早晚有一天连裤子都穿不上。这些地方的干部应该感到惭愧，应该虚心地向人家学习才对。

可喜的是，近些年，中国人浪费之风正有所改观。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到饭店里吃饭，剩下来的菜打包已经蔚然成风。就在几年前，上饭店打包还不那么习惯，还有点不好意思，感到难为情，可现在，喊一声：“服务员，打包！”很平常。

发达国家的人何以有节约意识？答案是，他们在工业革命的前后有过一场深入而广泛的文化运动，在物质消费方面，宗教革命中产生的基督教新教强调了禁欲主义。他们崇尚勤劳和节俭，把积累财富当作一种宗教义务来对待。比如人们常提到的马克斯•韦伯，他就把积累财富上升到对上帝的义务的高度。无产阶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经济学，这种经济学是工业革命的需要，也是工业革命的产物。他在《1844年经济学手稿》一文中有详尽的论述。他说，资本主义经济学是关于惊人的勤劳的科学，也是关于禁欲主义的科学，它的基本教条是自我克制。他写道：“你越少吃，少喝，少买书，少上剧院、舞会和餐馆，越少想，少爱，少谈理论，少唱，少画，少击剑等等，你就越能积攒，你的既不会被虫蛀也不会被贼盗的宝藏，即你的资本，也就会越大。”我们可以理解，在欧美一些国家里，这种勤俭精神是工业革命的配套措施，对于这些国家的崛起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一直到现在，还在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在东方，我们的近邻日本，在培养勤俭节约意识方面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日本从娃娃抓起，小孩子都知道要节约每一滴水、每一张纸。而在印度，尼赫鲁有一句名言，被印度人奉为精神指南：“简单的物质，丰富的精神”。有一件事印证了这个说法。去年春天，一个印度记者写了一篇报道，说印中两国企业界人士在我国江南某地开了一个会，中午吃饭的时候，中国人尽拣牛肉和大虾之类的东西，把盘子装得满满的，狼吞虎咽；印度人则专门找花椰菜和蘑菇之类的素菜，吃得也少。饭后接着开会，印度人精神抖擞，侃侃而谈，而中国人却因为吃得太饱，血液向胃部集中，都打起盹来，直到休息的时候，才一个个恢复精神，大发其名片，说些“欢迎光临”之类的话。其实，印度人的这种消费观也有历史传统的因素。

印度教有禁欲主义的文化成分。在古时候，印度人年纪大了，就自动脱离家庭，独自到林子里去生活，以野果为食，有时也到林子边上的村子里要一点吃的。更老一些以后，就走进森林深处，完全与世隔绝。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追求人生真谛，为了道德的自我完善。佛祖释迦牟尼也曾作过这样的修炼，但后来放弃了。他创造的佛教采取中间路线，不极端禁欲，也不纵欲，而是适度的禁欲。但是，当佛教传入中国后，这种适度禁欲的理论在我国没有被普遍接受。人们的注意力集中于向佛祖和菩萨祈求个人利益，而不考虑承担什么宗教义务，属于伸手派。

在中国，中国人有勤劳俭朴的美德，但那主要是就贫苦的劳动人民而言，他们即便想奢侈也没有条件。宋代以后，宋明理学反对人们追求生存需要以外的物质享受，这对后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但是，在统治阶级海啸般的穷奢极欲面前，这种理论并不吃香。

现在，国际上出现了一种新思潮，很值得关注。那就是珍惜和保护地球有限的资源，践行健康消费，绿色消费，低碳消费，可持续消费。他们是一批富裕的年轻人，身处白领阶层，在日常生活中却表现得非常“小气”，尽量不买东西，让家里的旧东西充分发挥作用，也很少开汽车。他们有充分的自信心，不怕人家笑话，不但不怕，还以此为荣。我们常常说先进文化，如果说这是一种先进文化，恐怕是不会有大错的，因为它代表了历史发展的方向，顺应了时代的需要。

从这个角度观察，中国那些富一代富二代们就没有理由纵情挥霍，也别说什么“我花我自己的钱你管得着吗”，因为你在浪费地球宝贵的资源，给地球造成难以修复的破坏，这种浪费既是对全社会乃至对全人类的犯罪行为。

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立法机关完全有必要制定一些法律来制止浪费。应该制定保护国家资财法，制止浪费国家资财的行为。而个人的浪费行为，那些特别恶劣的，也应该可以依据破坏环境罪给予一定的制裁。如果我们从现在起锲而不舍地抓下去，让所有的中国人都“小气”点，对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对于环境的保护，将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