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百年潮》,作者:苏智良
上海市档案馆曾经编了一本名为《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全部是由中共中央的会议记录辑成,我当时正在研究1927年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拿到此书如获至宝,立即通读了一遍。其中,有关上海帮会与国共双方关系的内容,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帮会起初对国共双方保持中立
自国共第一次合作实现后,南方的国民革命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后,各地的有志青年竞相南下,投笔从戎。当时东南各省招收的军校学生,多从上海中转奔赴广州。而控制上海的孙传芳等军阀则千方百计加以阻挠。遇到这种事,军校的驻沪工作人员常常请黄金荣出面交涉,排除障碍,使得青年学子们得以南下。
大革命时期的上海,除了租界外国人势力外,主要有三支政治势力,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人左派势力,孙传芳、张宗昌军阀势力和北伐军国民党势力。对选择北洋军阀还是蒋介石国民党作为今后合作的对象,“三大亨”(即张啸林、黄金荣、杜月笙)之间曾有过分歧。张啸林提出继续支持孙传芳,以求击败北伐军,而永享富贵荣华。黄金荣的心思,恰恰与张啸林相反。在他看来,孙传芳、何丰林等保护他们,完全是为了钱财。黄金荣与孙中山先生就有不少交情,而今日的蒋介石又是昔日的门生,因而从感情来讲倒向国民党。因此,在“三大亨”议论前途时,黄金荣说过一番话:
革命军是孙总理的子弟兵,蒋总司令是中国的救星,回想从前十几年里,我们这些河浜里的泥鳅,承蒙革命党的大人先生交关看得起,今天不管革命军用不用得着我们,我们都要尽量出力。到了现在还想去跟军阀勾结,那是我绝对不赞成的。
对此,杜月笙与黄金荣亦有同感。于是,“三大亨”决定配合北伐军,尽量瓦解直鲁联军和奉军。在2月24日,张宗昌直鲁联军10万大军在毕庶澄率领下到达上海后,毕本人立即受到“三大亨”的精心接待,四马路(今福州路)会乐里富春楼灯火通明,“花国大总统”使出浑身的解数,将毕庶澄弄得晕头转向,竟一声令下,将总指挥部设在了富春楼上,最后当然是无力与北伐军对抗而彻底瓦解了。
但是,对付共产党就不那么好办了。
自1921年后,中国政坛上的诸多政派之争,日益简化为国共两党的较量。作为中国政治中心之一的上海,自然受到这两党的高度重视。国民党在工商界及知识分子中悄悄地发展其组织,而共产党则将它的支部推进到工厂和学校,总工会手下的工人群众就有80万人。国民党一大之后,国共两党虽一度携手合作,但终究貌合神离,双方按各自的系统和逻辑发展,斗争日趋明朗化。自然,他们对流氓帮会这股活跃的社会力量不会弃之不顾,双方均通过各种渠道与其进行联络接洽。尤其是国民党方面,他们要控制上海这个中国最大的城市,必须求得正日益强大的上海帮会势力的合作与帮助。而对黄金荣等来说,他们懂得选择国民党还是选择共产党也许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即便是同蒋介石有过师徒关系,黄金荣等仍谨慎从事。当输赢尚未见到分晓时,他们故伎重演,采用江湖上“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手法,保持中立,观望等待。
北伐战争爆发后,为了组织和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中共中央专门成立特别委员会。1927年2月28日晚上7时,中共特委会在租界里秘密开会,出席者有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还有瞿秋白、罗亦农、赵世炎、尹宽等。特委会委员、上海市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报告了与杜月笙联络的结果:
杜月笙我今天也见到,说他愿保护工会,要我们尽管到法界开会与设机关。前次王丰里被捕后,他即与总巡去说,总巡很生气,所以即把中国包探捕去数人。他又说我们可备叫子,如有人来被捕,可吹叫子。就(如)捕入捕房,他可想法释出。
据杜月笙说,李宝章已将办移交给毕庶澄,闸北的推出为第一步。李的部下究竟投党军抑投鲁军,昨晚正在讨论。
这段话是说,作为中共代表的汪寿华这天与杜月笙见面,杜提出要保护工会,并邀请中共到法租界去开会与设立机构。如果有中共人员被捕,杜会设法解救。而且因为法租界华捕逮捕了王丰里,使得法界总巡捕也很生气,并对这些华捕进行了处置。
3月2日晚,中共特委会开了两个会议,一是讨论工会和军事工作,二是研究群众运动、宣传和军事。陈独秀、罗亦农、赵世炎、周恩来、彭述之、王若飞等参加,汪寿华报告了与杜月笙交谈的新进展:
今天又见杜月笙,法总巡今日他去约,明天同他去见,他要我简单说明点共产问题,鸦片问题他去接洽,以后仍请帮忙。款他可筹五千。
法捕总巡来联络感情,并说法界治安可共同商量,法总巡要与工会的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