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联合早报》8月10日发表文章说:“中国人最欠缺的信仰是诚信。”

这话既对,又不对。说不对,是中国的正统文化一直是强调诚信的,从孔夫子说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到传统的伦理大纲“仁义礼智信”,到这些年的“诚信”宣誓之类,把“诚信”当咒念念得还少吗?说对,是就现实状况而言,诚实守信几乎成了傻子的代名词。“卖拐”骗子的得意,“公鸡下蛋”式的宣传,权术和厚黑学的泛滥,是有目共睹的现状,乃至唐骏的“西大”校友禹晋永敢公然宣称,学历是否造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了!

中国人、中国社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言难尽。我以为,最浅表的成因就是,正不压邪,社会的奖惩颠倒,让不诚信的骗子有恃无恐,欺诈作恶像癌细胞一样在猖獗地侵蚀人们的良知和正义感。

请看河南《大河报》8月11日的报道:黄河北岸有个防洪控导工程,是原阳县7个乡22万人的护村大坝,始建于1973年。30多年来,大坝历经黄河冲刷,依然安然无恙。这次建新坝,把老坝取直,国家投入资金1900多万元。国家要求必须在300亩划定的取土区取黏土,经化验合格才能使用。工程规定,每30厘米为一层,垫一层就要轧实一层。但开封市河务局中标后,又层层转包,层层剥利,最后轮到农民施工时,已没一点利润了。他们为了省钱,就地取黄沙土,黏土一车没拉。堆起的黄沙土每一米半才轧一次。最后施工方还让吴厂村和双井村出具假证明,说取黏土毁坏了300亩庄稼,又骗取国家资金26万元。建成刚两个月,一场中雨过后,大坝上有83处大坑和沟壑,严重威胁全县22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这项工程的验收单位是新乡市河务局,监理单位是焦作市一家监理公司。

这些年我看多了层出不穷越揭越黑的黑幕报道,还有诸如“有审计无问责,屡审不改”之类评析,感觉本已麻木。但读了这篇报道却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民国初年,戴天仇(季陶)反对民国政府向四国银行团借债,在《民权报》上发表短评说:“熊希龄卖国,杀!唐绍仪愚民,杀!袁世凯专横,杀!章炳麟阿权,杀!”我也想大呼四声:“这样伤天害理的承包商,杀!这样丧尽天良的包工头,杀!这样欺心昧理的监理人,杀!这样闭目残民的验收人,杀!”我知道,尽管当时国务总理唐绍仪为戴季陶辩护致电上海说“言论自由,为约法所保障”,但租界会审公廨仍以《民权报》涉嫌“鼓吹杀人”,罚洋三十元。这就是说,表达情绪可以,杀气腾腾却不好,还是应当依法问罪,该杀该关还是该罚由审判定谳。可是,这些年我们对那些利欲熏心、残民以逞的贪官奸商败类,依法严惩了吗?请看网上《大河报》这篇报道的相关链接:《中国年年抗洪引思考98年后仍频现豆腐渣工程》(2010.07.26)；《江西唱凯堤历次加固均为“豆腐渣”工程决堤多次》(2010.07.01)；《郑州新竣工天桥似豆腐渣高跟鞋一踩就烂(图)》……

分明这些作孽的人,见了许多先例,恰似城墙上(听惯了锣鼓鞭炮声)的麻雀———胆子越吓越大,他们根本不怕被法律追究；当然,他们更是早就不怕因果报应,不怕天打雷劈,不怕下地狱。谁是这些作恶者的保护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便出了塌桥、溃坝、矿难、爆炸之类人命关天的大事故,新闻工作者要追寻真相都要冒生命危险。最近的例子是,吉林桦甸市发生溃坝,冲毁下游5个村庄,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等媒体的记者去采访,被警方奉命扣留,强行删除了采访录音和相片。这仅仅是为了维护当地“政府的形象”吗?

如果不容追问真相,如果对作恶的人不依法追究,社会失去了“道义为之根”,人间丧失了“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的正气,诚信何以立?诚信不是“讲”出来的,是惩恶扬善用法治案例“导向”导出来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个道理还用多说吗?（鄢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