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术界相继陨落了两位巨星:华君武、吴冠中。
他们的背影中,有着历史的厚重。
同为上世纪十年代生人,不同的人生际遇中,他们在不同的艺术领域树起一面旗帜。从1938年到延安开始,华君武的漫画创作便与中国社会的风云变幻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在担任《人民日报》美术组组长期间,他主持筹办了“讽刺与幽默”专栏,为漫画作者开辟了新园地,推助了新中国第一个漫画创作高潮。1953年,他开始兼职中国美协工作,曾任中国美协秘书长、副主席,可谓新中国美术事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吴冠中则是典型的学院派:他毕业于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后到巴黎国立高级美术学校留学,回国后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等院校,从事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他不懈探索东西方绘画艺术之间的借鉴和融合,创造出具有中国内涵的现代艺术风格,为中国美术的现代转型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近年,他将画作无偿捐赠给博物馆和母校,在海内外得到高度评价。
他们的艺术中,铺垫着民族底色。
受过“西学”影响的他们,都重回民族文化的怀抱。现代漫画兴起于欧洲。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不少漫画作者都有“洋老师”。华君武的“洋老师”是白俄罗斯漫画家萨巴乔。1942年,他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并面聆了毛泽东关于如何运用讽刺的讲话,开始思考漫画民族化、大众化的问题。他注意观察生活,收集民间谚语,摒弃钢笔、铅笔,用毛笔画漫画,并从齐白石等画家的创作经验中获得启示,恰当地运用中国画的表现手法增强漫画的民族意味,终于成就了“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吴冠中怀着“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的信念回国,立志从家国民族的土地上发展出自己的艺术。他沉潜往复,耕耘于油彩和水墨之间,油彩中的东方韵致,水墨中的西方构成,二者冲撞亲和,实践着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在点线面的交织中,在彩与墨的融会里,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交河故城的沧桑浑厚闪烁跳动,既富中国传统意趣,又具时代特征。
他们的人生中,具有斗士的勇猛。
华君武以漫画为枪。从杭州、上海、延安、东北到北京,一路走来,他时刻不忘手中的武器。在解放区,他发挥了时事漫画强大的战斗威力。新中国成立以后,他将漫画创作从配合时事新闻转向关注社会生活,1959年开始创作的“内部讽刺画”,对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和人民内部的错误思想进行了揭露和批评,拓宽了广大漫画作者和读者的视野,如批评动不动给人扣大帽子的《杜甫检讨》,批评长篇空洞发言的《误人青春》,批评生造简化字的《仓颉认字》等。“文化大革命”以后,他敢于承认自己在极左思潮影响下的错误,以诚心获得了大家的谅解。
吴冠中以文字为戈。他不仅是一位多产的艺术家,还是一位思想鲜明的理论家。1979年,在思想的枷锁刚刚打开之际,他发表文章《绘画的形式美》,强调艺术形式的重要性,率先突破禁忌。他的文章《笔墨等于零》,引发了至今不休的学术争鸣。他以“风筝不断线”,强调艺术与生活、与人民情感的联系……他以强烈、简练、坦诚的方式表达对艺术的见解和领悟,以一针见血、“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剖析错综复杂的艺术现象后面的实质问题,一次次激起艺海波澜,对中国当代美术的发展给予提示与警醒。
历史的转折点,时代的浪尖上,他们不做空头艺术家,不为积习蔽,不为时尚惑……笔挟风雷,墨凝忧患,那是他们对于一个时代的担当。
时代的脚步永不停歇。巨星的陨落不应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而是向未来延伸的开始。期待来者,期待中国美术走入与时代同步的思想世界,踏上与中华民族文化一脉相承的精神高地。(徐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