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一再引用“爱国主义就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这句名言时，常常忘了这种情感的发育，一刻也离不开对家庭、对父母、对亲人的爱。爱国主义有时被异化为一种抽象的概念，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把个人的丰富情感与对祖国的情感紧密联系起来

　每年的全国“两会”报道，总是牵动人心，今年更是如此。有时一则消息，引发会场内外热烈互动，读来耐人寻味。

　最近，由温哥华冬奥会短道速滑女子1500米冠军周洋的几句获奖感言引出的一番讨论，不仅值得关注，更值得思考。

　在冬奥会赛场夺冠后，周洋朴素直白地道出心声：“这是我的梦想。我觉得拿了金牌以后可能会改变(自己)很多，首先肯定会让自己更有信心，也可以让我爸我妈生活得更好一点。”当时，我和许多收看现场直播的观众一样，感觉这个年仅18岁的女孩子十分懂事，很受感动。

　可是，前几日有报道说，这几句话在一位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体育界高层领导看来颇为不妥，他在“两会”上不点名地评论道，“说孝敬父母感谢父母都对，心里面也要有国家，要把国家放在前面，别光说父母就完了，这个要把它提出来”，并称“要加强对运动员的励志教育、德育”。

　此事引起热议，接着传出所谓“先感谢国家”报道“失实”的说法——失不失实，有待查证，但愿不是又一次自觉“失言”却怪媒体“失实”；在此同时，朴实的周洋倒似乎迅速“学会”了如何表达感谢，在最新一次接受记者访谈时，她说：“最想说的就是感谢，感谢国家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好的条件，让我们有这么好的条件去征战奥运会，也要感谢支持我们的人，感谢教练，感谢工作人员，感谢我爸妈。”

　一连5个“感谢”，这一回，周洋说的话无可挑剔了，虽然有网友称之为“这是典型的‘被成熟’”。

　胸怀国家与言必谢祖国是两回事

　在中国发展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下，运动员取得佳绩离不开国家培养，没有国家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投入，就没有运动员成就自我的机会，因此金牌到手，如果“被要求”感恩国家，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胸怀国家与言必谢祖国是两回事。深藏于内心的爱国主义情怀，有时候需要言语表达，更重要的却须用行动来证明。对运动员来说，全力拼搏、奋勇争胜，就是对祖国培养的最好回报，当五星红旗因自己的努力而在世界赛场冉冉升起，远胜过千言万语的感恩之辞。所以，人们并不苛求运动员获奖以后，一定非按既定模式，挨个儿把国家、领导、单位一一谢将过来。

　感谢父母与感谢国家并不矛盾

　要求个人每有成绩，就讲一堆“感谢国家”之类的漂亮话是很容易的。长期来，我们的学校就是这样教育青少年的，以至于经常可以看到小小孩子，在公开场合或作文中，言不由衷的套话、官话、空话满天飞。周洋的获奖感言之所以感动大家，就在于说了几句心里话、大实话。把她当时在现场的率真，与如今“接受教训”后的感谢词相比，究竟哪个更真切感人？

　由此说开去，从爱国主义教育角度思考，感谢父母与感谢国家并不矛盾。

　当我们一再引用“爱国主义就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这句名言时，常常忘了这种情感的发育，一刻也离不开对家庭、对父母、对亲人的爱。爱国主义有时被异化为一种抽象的概念，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把个人的丰富情感与对祖国的情感紧密联系起来。中华民族有“先国后家”的观念，也有“家国一体”的理念。“国”本由“家”组成，离开了一个个具体的“家”，“国”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个意义上，爱家恰恰是爱国的基础。

　“只有爱妈妈，才能爱祖国”

　亲情是教育的基石。从亲情入手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非但没有贬低祖国的位置，反而是通向崇高情感的起点。记得前苏联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有句名言：“只有爱妈妈，才能爱祖国。”在他创办的学校里，一进校门，就可以看到“我爱妈妈”几个大字。对为了安慰生病祖母而折下校园鲜花的女学生，苏霍姆林斯基不批评反表扬。他深信，爱父母、爱家庭、爱亲人、爱老师同学，由此及彼，爱家乡的一草一木，爱生我养我的土地，正是爱国主义情感的重要源泉。

　在对周洋“别光说父母就完了”，“心里面也要有国家，要把国家放在前面”的所谓批评中，我们看到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二元对立语境：好像“感谢父母”就排斥了“感谢国家”，“感谢国家”必要先于“感谢父母”。“国”和“家”被如此生硬分割而视为互不相融，难怪网友们要为实话实说的周姑娘愤愤不平。

　“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你相信老百姓还是相信政府？老百姓说的话不可信！”这是2009年风传一时的两条雷人语录，一些官员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就把党和政府与老百姓置于对立的两面。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从非是即非、非黑即白的习惯思维模式中解放出来呢？还是另一位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奥委会副主席胡家燕说得好：“感谢亲人、感谢祖国，没有第一、第二的问题。”

　　（作者为《文汇报》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