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者：丛老，请您谈谈周恩来晚年出访的情况和主要特点。
丛文滋：周总理晚年曾出访过七次，并且只访问了越南和朝鲜两国。周总理晚年出访有三个特点：一是要求随行人员要少。二是每次出访只去一个国家，而且访问时间很短。三是多次提出简化外交礼仪。
记 者：请具体讲讲周恩来要求少带随员的事情。他为什么这样要求？
丛文滋：1970年3月，外交部上报了关于4月份周总理访问朝鲜的几项建议。报告建议派一位副总理、一位副总参谋长和一位外交部副部长陪同出访。3月24日，周总理在阅后转呈毛主席审批时提出：国内人少事多，此次出访不拟多带人，要简化外交礼仪，以便中朝领导人多多交换意见。毛主席批示：同意。周总理在毛主席批示后指示外交部压缩出访名单，不安排副总理和副总长去，随行人员由原来的30多人减少到17人。
1971年3月，周总理应邀访问越南。遵照周总理亲自提出的出访“不拟多带人”的精神，并考虑到访问越南时应显示我在军事上对越南反抗美军侵略的坚决支持，外交部和中联部建议请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和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邱会作任代表团副团长，整个代表团的人数共31人。两部的建议在上呈前先征得周总理原则同意，上呈后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人的正式批准。
1971年7月9日到11日基辛格秘密访华，双方达成公开发表尼克松将要访华的公告。周总理预计到该公告公布后将在全世界产生巨大的震动，于是考虑在公布前亲自赴越南和朝鲜向两国领导人通报中美会谈的情况和我国的原则立场。经请示毛主席同意后，周总理于7月13日和15日，分别赴越南、朝鲜向两国领导人做了通报。赴越南仅12个人。赴朝鲜则是11个人，除了外贸部部长李强未去、翻译换为朝文翻译外，其他人均为去越南的原班人马。
1972年2月尼克松访华后，周总理又于3月4日和7日访问越南和朝鲜，向两国党政领导人和当时在河内的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通报尼克松访华的情况。总理出访越南的随行人员共15人。出访朝鲜的随行人员共16人，这是周总理生前最后一次出访。
记 者：我们看到，周恩来晚年每次出访都有重要目的，每次出访只去一个国家，而且访问时间都很短。
丛文滋：是这样。1970年9月10日，周总理在他主持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曾明确提出，他“今后在国际来往上，只实行必要的个别出访，不进行周游”。周总理晚年出访七次，每次都只去一个国家，且访问的时间很短，用实际行动实现了他的诺言。
1969年9月，周总理率中共代表团赴越吊唁胡志明逝世，在越南停留仅9个多小时。他4日上午到河内，下午就吊唁事与越南党政领导人会谈。当范文同、武元甲等越共领导人见到周总理时，都同周总理相互拥抱大哭，对胡志明主席的逝世感到无比悲痛。会谈后，周总理前往灵堂吊唁，当晚又到医院瞻仰遗容。随后率团回国。
1970年4月5日，周总理应邀访问朝鲜，在朝鲜停留的时间总共为两天零八小时。总理于5日上午11时到平壤。午餐休息后，即于下午4时至6时45分同金日成、崔庸健等朝鲜领导人举行第一次会谈。第二天一天又连续进行了三次正式会谈。加上第一次会谈，四次会谈时间总共13个多小时。第三天上午，周总理参加了群众欢迎大会，下午6时乘机回国。整个日程安排非常紧凑。总理在会谈中的发言以及在机场和欢迎大会上热情友好的讲话，大大加深了朝鲜党和人民对我们党和国家的了解，消除了我国在“文革”初期向朝鲜极“左”宣传的影响，进一步增强了两国的传统友谊。我驻朝使馆向国内报告说：总理访问朝鲜后，朝鲜在对外关系方面有了重大变化，更加注意改善同我国的关系；朝鲜从上到下对总理访问都感到很高兴，很满意，认为这是重新发展中朝关系的转机。报告还说：朝方人员同我使馆、志愿军联络处、空军组人员和我援朝专家相见时，由过去扭头回避，改为笑脸相迎。这说明周总理的访问非常成功。
记 者：1971年2月9日，越南总理范文同正式向我驻越大使提出：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决定以党和政府的名义邀请周恩来总理访问越南。请您谈谈周恩来出访越南的有关情况。丛文滋：1971年3月5日至8日周总理正式访问越南，在越南实际停留时间为三天零一小时。总理不顾美国扩大侵越战争的威胁去越南公开访问，效果非常好。黎笋在会谈中就对我代表团说过：你们在这个时候来到我国，对越南战场和印支三国战场具有重大的意义，也对尼克松扩大战争是一个严厉的警告。当时，国际上对总理这次访问都很重视。许多西方国家的报刊评论说，周总理带叶剑英和邱会作“两个军界重要人物”访越，是对美国扩大侵略的警告。
记 者：1971年7月，周恩来访问越南、朝鲜的时间都很短。
丛文滋：在两国的时间均不足一天。周总理7月13日中午到河内，下午即同黎笋、范文同先后进行了两次会谈，通报中美会谈的情况，并听取越方介绍越南南方的军事斗争形势和同美国谈判的情况。会谈直到晚上7时才结束。当晚10时，又向柬共通报同基辛格会谈的情况，直至深夜才结束。次日晨6时离开河内。7月15日晨，总理到平壤，从上午9时半开始到下午7时一刻为止，先后同金日成、吴振宇等进行了两次共8个小时的会谈。总理介绍了同基辛格会谈的内容、我们的看法和对形势的估计，还同金日成商谈了关于考虑召开中、朝、越、柬、老，加上越南南方共和国临时革命政府的五国六方最高会议的问题。当晚，总理返回北京。接着，又在当晚11时40分同叶剑英一起，前往西哈努克和宾努住地，向他们通报基辛格访华的情况。第二天上午，中美双方同时宣布了会谈公告。三国领导人对能提早知道中美会谈情况都很满意，并表示感谢。这说明周总理出访时间虽短，但考虑得非常周到。
记 者：1972年周恩来访问越南、朝鲜的日程安排也很紧。
丛文滋：3月4日上午9时，总理到河内。10时半向越南通报同尼克松会谈的情况。下午1时休会后，总理又向西哈努克通报了情况。下午5时中越第二次会谈继续，直到晚7时才结束。随后，总理乘机返回。3月7日下午3时，总理到平壤，原计划访问一天，在朝方的要求下，总理决定延长一天。这次访问总理先后同金日成会谈三次。总理的通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黎笋、金日成、西哈努克听后，都很受鼓舞，认为：中国同尼克松会谈和发表的联合公报，震动了全世界；这是中国外交的巨大胜利，更加鼓舞了越南、朝鲜、柬埔寨和全世界人民反对美帝侵略的信心和决心。他们都向周总理表示感谢。
记 者：1970年加拿大、意大利等五国同我国建交。1971年我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得到恢复，当年同我国建交的国家达14个。1972年同我国建交的国家又增加了17个。三年间新建交的国家共达36个。随着建交国的增多和我国的国际地位日益提高，我国接待来访外宾和出访的任务更重了。因此周恩来又对外交礼仪作了一番改革。是这样的吗？
丛文滋：是的。为了应对日益繁重的外交活动，周总理多次提出简化我国领导人出访和接待外宾来访的外交礼仪。
1970年3月24日，总理在向毛主席报告他4月初访朝计划时提出，这次访问要简化外交礼仪，以便中朝领导人多多交换意见。毛主席批示“同意”后，总理指示外交部通知我驻朝大使，面告朝鲜外交部：总理这次访朝可简化礼节，以便两国领导人集中时间会谈，不安排总理去外地访问；建议双方均不送礼。
1971年7月15日，总理出访朝鲜，在通报同基辛格会谈的情况时又专门向金日成提出今后两国来往，不要有太多的礼仪。总理说：“经常互相访问，说明我们是战斗在一起的，就可以不要那么多的礼节了。”当时在场的吴振宇说：“很好。”金日成说：“礼节尽量少搞。”总理又说：“礼节尽量少，公开来更好，让敌人看我们是一致的。在礼节方面，西方国家倒不太讲究，苏联的礼节太多。”金日成听后很赞同。
1972年3月1日，总理在访问越南前曾指示使馆转告越方，访问的主要日程是会谈、参加群众大会和发表公报，其他礼仪可简化，也可减免。此前，总理还专门对来访的黎清毅副总理说：“我访问没什么要求，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主要是集中时间会谈，开好群众大会和准备好发表的联合公报，别的不要准备。你们打仗，忙得很，礼节可简化，也可减免。”
记 者：1971年和1972年，周恩来在赴朝、越之前都分别专门指示我大使向两国领导人转告，他到后请两国领导人勿去机场迎接，请您谈谈有关情况。
丛文滋：1969年9月周总理去河内吊唁胡志明主席前，电告驻越使馆王幼平大使，要他亲往越外交部或越共中央，面告越南领导人：“因越方太忙，务请越方免除一切礼节，越方中央负责同志不必到机场去接。”由使馆派车去机场接即可。1971年7月12日，总理又指示王幼平：“专机到达时，务请范文同勿去机场迎接。”13日，总理指示驻朝大使李云川转告朝方，他访朝时“务必请朝鲜领导同志勿去机场迎接”，“由大使前往机场迎接即可”。1972年3月3日，总理指示王幼平：4日访越，“因为是内部访问，务必请越领导人不要去机场迎接。由大使带一名翻译去机场照料一下就可以了。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方面如果来问，可以告知，务必请其不要派人去机场”。6日，总理指示李云川：“因是不公开的来往，务必请金总书记不要去机场接。由金永南同志到机场照料一下就可。”
记 者：从1970年访问朝鲜开始，周恩来提出中央领导人正式出访，除通知所访国使节外，不再通知各国使节去机场送迎，这应该是我国外交礼仪的一个重要转变吧？
丛文滋：的确是一个重要变化。与此同时，总理对接待外宾的礼节，也提出了多项简化改革。如规定邀请外国元首、政府首脑来访，去机场迎送的领导人和群众要大大压缩，除特殊情况外，不再组织几十万群众夹道欢迎；副总理、外长和其他部级代表团来访，不再组织群众欢迎；减少驻华使节参加迎送和宴请的次数；对来访的外宾会见我中央领导人的要求要从严掌握；陪见人员和工作人员要尽量减少；宴请和生活接待，要提倡朴素大方，反对浪费；对来访外宾，中央和地方一般不送礼，如对方送礼，我方可适当送一两件有民族特色的纪念品；除元首和政府首脑代表团来访可送纪录影片外，其余一律不送。
（丛文滋，外交部外交史学会副会长。本文发表前经丛文滋同志审阅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