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然辞世
1942年5月中旬,备感寂寞和孤独、贫病交加的陈独秀终于卧病床褥。他是5月12日上午用蚕豆花泡水饮后半小时中毒的,再加上严重的高血压病,这次是数病并发。18日清晨,陈独秀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支,便把病情告诉儿子和与松年同在九中执教的北大同学会的何之瑜。松年与之瑜于是马上请邓仲纯到石墙院诊治。自此一直到病逝的八九天内,曾有好几位医生先后为陈独秀诊治过,邓仲纯更是不离左右。然而,风烛残年、病入膏肓的陈独秀自知行将就木,他垂危的生命形同一道残阳,正急剧坠落。5月25日黄昏,他把潘兰珍、陈松年等亲人叫到了床前。
陈独秀那清癯的脸已瘦削不堪,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子长约寸许,双眼时闭时睁,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忽然间,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伤感的目光,在亲人们的脸上缓缓移过。
丈夫那忧郁的目光在妻子的圆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猛地伸出青筋暴突的干枯的手,用力握住了兰珍柔软圆实的手。
陈独秀和潘兰珍的相知相爱,不失为一桩富有浪漫和传奇色彩的爱情童话。12年前,他们同在一座公寓“做客”。一两次偶然的谈话后,便有了少许的往来,以后,见面的次数日见频繁,感情的纽带也愈来愈紧了。
他喜爱她善良的心地、朴实的性格。而兰珍则敬佩独秀正直的品格、渊博的学识以及妙趣横生的诙谐谈吐。也许是陈独秀身上的某种气质太富有磁力的吸引吧,情窦初开的潘兰珍,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只是在当时,她不识他政治身份之“庐山真面目”。直到1932年陈独秀被捕,兰珍才从报上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先生丈夫”,竟是过去大名鼎鼎的共产党总书记。
自从陈独秀入狱后,身为上海英美烟草公司一名工人的潘兰珍,出于对陈独秀的爱慕,曾只身前往南京,无论是夏迎灼灼骄阳,还是冬顶漫天风雪,三天两头一趟一趟地去老虎桥,为身陷囹圄的丈夫送牢饭。那时,潘兰珍并不知道陈独秀是否还有生还希望,尽管国民党当局迫于国际国内的舆论,将陈独秀的徒刑由15年改判成了8年。
出狱后,夫妇俩一路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但妻子毫无怨言,只顾悉心照料丈夫,真可谓体贴入微。尤其是在初到江津的日子里,与陈独秀的上下四代人同住一室之际,由于兰珍的孝顺、勤恳,赢得了陈独秀一家老小的尊重和喜爱。松年一辈尊之为母,松年下辈呼她为二奶奶,陈独秀的母亲谢氏则叫她为二娘子。
此时,陈独秀哽咽着道出了肺腑之言:“兰珍,……我死,死后,你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必自立。记住,自主,自立……”一阵激动噎住了他满腹的千言万语。
“先生……”兰珍抚着丈夫的额头,一声悲怆的呼唤,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陈独秀喘息着,蓦地,他那双目直对着房顶喟然长叹一声:“我的‘小学’、‘小学’,我只注到‘抛’字呵,可我,就要抛、抛它而去了……”一颗浑浊的老泪,从陈独秀的眼角慢慢滴下来。
从此以后,他便是不断的昏迷、呓语,呓语、昏迷……1942年5月27日晚9时40分,这位以创办《新青年》杂志首创“科学与民主”,领导五四运动以及参与创建中国共产党而闻名于世的“思想界明星”,就在那满目的凄凉中,无比惆怅地离开了他始终关注着、热爱着的人生,享年63岁。当时守在他病榻前的,只有妻子兰珍,儿子松年夫妇,孙女长玮、长玙,侄孙长文和北大学生会的何之瑜,以及前往探视的包惠僧等8人。
1942年6月1日,在江津大西门外鼎山山麓邓燮康家的茔地——康庄,隆起了一座背靠青山、面临长江的坟冢。一代英豪,就在这凄风冷雨中走完了他颇具争议的一生。1947年,根据陈独秀的遗愿,陈松年将其灵柩运回故乡安庆,与他的原配夫人合葬于市郊十里乡的叶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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