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叶(1909-1986):陕西清涧人,1933年入伍,1934年入党,离休前为沈阳军区后勤营房部处长
东征红军遭到疯狂拦击 刘军长生死不明
1936年2月17日,中共中央发表了《东征宣言》,随后,中国工农红军抗日先锋军东渡 黄河,进入山西,积极准备东出河北与日军直接作战。但东征红军却遭到蒋介石、阎锡山军队的疯狂拦击。
由军长刘志丹、政委宋任穷率领的红二十八军在向黄河边挺进途中,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欢迎和大力支持,一路上打了许多胜仗。在罗峪口西北的一个黄河渡口,红二十八军一举突破敌人防线,顺利渡过黄河。
为配合南线红军进逼汾阳,威胁太原,并打通前方部队与陕北根据地之间的联系,保证东征红军背靠陕北苏区,形成一个有利于我的势态,红二十八军决定攻占三交镇。
3月31日晚,围攻三交镇的战斗打响了。红二十八军的一团和二团分别从南北两面夹击敌人,三团则作为预备队准备阻击敌人的援兵。
然而,由于敌众我寡,战斗进行得很不顺利,部队消耗很大。到第二天下午,战斗达到白热化程度。此时,红二十八军远离主力部队,又是独立作战,周围都是阎锡山控制下的白区,群众基础差,敌情和当地情况不十分清楚,加上部队的弹药、补给没有来源,所以战斗力明显减弱,敌人趁机组织力量疯狂反扑。
为掌握前线战斗进展情况,和宋任穷政委商量后,刘志丹带领一名参谋还有警卫班副班长小王和我——刘志丹是我的堂叔,我又是他的贴身警卫员,一直跟随着他——冒着呼啸的子弹,从军部来到战斗进展不顺利的一团前沿阵地。刘志丹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前沿情况后命令我:“传我的命令,让黄团长带部队向西北撤!”我领令后迅速奔往一团指挥所,传达了军长的命令。但黄团长却十分焦急地对我说:“告诉刘军长,部队已经撤不下去了!”
战斗发展的势态对我军极为不利。我又心急火燎地往回跑。
当我绕过敌我混战的地方,找到刘军长原来观察敌情的地点时,枪声已经平息,我们的部队也无影无踪了,不知是打散了还是撤走了。但从当时的情况判断,部队撤走不会这样快。于是,我就四处寻找刘军长。可战场上除了一具具尸体外看不到一个活人,我的心不禁一缩:首长不会出现意外吧?!这样一想,我便赶紧折回又去找黄团长,可黄团长和部队也没了踪迹。我急得团团转,作为首长的警卫员不知首长的下落怎么能自己去找活路呢?我又返回来找首长,可还是没能找到。刘志丹是陕北人民心中的英雄,人们深深地爱着他、信赖他。记得东征来到清涧时,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大娘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闪开点,让我也看看老刘。”众人笑着问她:“大娘,你怎么看呀?”她说:“看不见,我能摸哇!”想到这里,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首长。
发现首长遗体 我和小王轮流背着遗体往陕北走
敌人开始搜索战场了,我赶忙躲到附近一个死水塘的芦苇丛中。刚刚四月初,天气还很凉,冷得我上牙打下牙一个劲儿哆嗦。等敌人走后,我钻出芦苇丛,竟意外地看到了小王。我高兴地跑过去问他:“小王,首长呢?”可小王低着头不作声。“你说呀!你倒是说呀!首长呢?”小王眼里噙着泪水对我说:“我也一直在找首长,遇到你我高兴得不得了,还以为你一定知道首长的下落,没曾想你问我……”“你不是一直在首长身边吗?怎么会不知道首长在哪里,反而来问我!”我忘记了这里是敌占区,冲着小王喊起来。小王委屈地说:“你刚走,敌人就反扑过来,把我和首长冲散了。”
过了一会儿,小王忽然想起敌人曾向一个土坑开枪,就说:“首长是不是……”傍黑的时候,我俩找到了那个土坑,果然发现了首长的遗体。小王跳到坑里,我俩用绑腿把首长的遗体提了上来。可小王却怎么也上不来了。我费了半天劲把他拉上来后发现,小王的左腿已经负伤了。
因为怕敌人发现,我和小王暂时隐蔽在土丘的小树林里。到了夜里,我俩轮流背着首长的遗体开始往陕北走。此刻,我们心里非常难过,心情也很紧张,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夜里的冷风更是吹得我们浑身发抖。小王拖着伤腿,每走一步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我的湿衣服被风一吹,也变成了薄薄的硬壳。我想,这要是在陕北该多好呀!人们只要一听说我们是红军,就会把吃的、用的马上送给我们。可现在,想管老百姓要点吃的,又怕出现意外;想生火取暖,又怕敌人发现,因为这里是白区。但一想到陕北,我们就又有了力量。
整整走了一夜,天放亮时,我们才发现,走错路了。怕敌人发现,我们白天不敢走,只好又躲起来。等到天一黑,我和小王又背着首长的遗体向黄河边走去。一路上,我们白天藏夜里走,根据民房和树木辨别着方向。
历尽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来到黄河边,此时天快要亮了。我和小王赶紧分头去找渡河船只,否则天一亮就又走不成了。可找了半天,连个船的影子也没看见,我和小王心急如焚,两人都不会水,就是会水体力也不行了。只好分头再去找。真是苍天有眼,小王终于在河边一个石缝里找到一只羊皮“烘筒”(可做筏子用)。我和小王趴在“烘筒”上,拖着首长的遗体渡过了黄河。
遗体被当地领导接转 小王因伤口恶化牺牲
上岸后,我和小王背着首长的遗体又走了十多里路,终于回到了陕北老区。在一个叫鸦雀堡的地方,我们找到了贫农会会长,向他说明了情况,他听后一头扑到刘志丹的遗体上失声痛哭。消息很快传开,全村男女老幼都来了。一位老大娘端来了一盆清水,轻轻洗去了首长脸上的血迹,她一边擦洗一边落泪。
擦洗完后,老乡们找来一条羊毛口袋,把刘志丹的遗体放到里面。一位老乡丢下农活用毛驴驮着首长的遗体护送我们,还有的老乡给我们拿来路上吃的和盘缠。乡亲们希望我们早些将首长的遗体安葬,恋恋不舍地跟出我们好远、好远……
我们日夜兼程,奔着有部队的地方。每路过一个村堡,老乡们都是流着泪迎送我们。陕北人民对刘志丹的深厚感情,激励着我和小王一路紧赶。此时,首长的遗体已逐渐腐变,小王的伤腿肿得象娃娃的腰一般粗,我也得了伤寒。在离瓦窑堡九十里路的一个地方,我和小王再也支持不住都病倒了,后来住进了兵站医院,刘志丹的遗体被当地领导所接转。
病情刚见好转,我就哭着闹着打听刘志丹军长遗体的下落。后来,一位大个子首长来看我,我对他说:“我是刘军长的警卫员,我一定要看看首长的墓地,要不我死了心里也不安哪!”大个子首长同意了我的要求,我便马上去找小王,可医生却告诉我,小王因伤口严重恶化已牺牲了。
几天后,瓦窑堡驻军首长向我了解并核实了警卫班副班长小王有关刘志丹军长牺牲前后的情况汇报,之后带我来到刘军长的墓地。在军长的墓碑前,我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心里默念着:“首长,我和小王还有广大的陕北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将永远活在陕北人民的心中!”(口述/刘贵叶 整理/栾国康 田惠 本文选自《党史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