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粟惠宁是1975年8月结婚的。因父母已去世,婚后我住到了岳父粟裕家,一直得到他的关照。岳父的悉心关爱,时刻萦绕在我心头;岳父的谆谆教诲,永远铭记在我脑海。在岳父诞生100周年之际,我检点记忆,勉力成文,以表达对岳父的怀念之情。
和蔼可亲的长辈
家父陈毅与岳父粟裕是老战友,他们都参加了南昌起义。岳父曾著文《激流归大海》,记述了朱德和家父收拢南昌起义军残部,转战湘粤赣,最后与毛泽东在井冈山会师的历程。抗日战争时他们并肩东进北上,创建了苏南、苏北根据地。解放战争中,他们并称“陈粟”,携手指挥华东野战军,歼敌243万,战果辉煌。岳父的《战争回忆录》中,提到的人名中最多的就是家父的名字。
我小时候就知道岳父的大名,父母提到岳父时总是称呼“粟司令”。1962年,我在北京四中上初中三年级时,认识了我后来的妻兄粟寒生。也许是因为父辈的原因,虽然我们同级不同班,却一见如故。那时我家住在中南海,出入管理很严格,很难请同学到家里去玩。岳父家在胡同里,独门独院,好进好出,我们常到那里聚会。20世纪50年代初,岳父一进京就在此居住,他特别爱种果树,多年经营下来,院里果木成阴。岳父岳母都很好客,允许我们一帮同学、朋友来家里恣意妄为,还拿出糖果招待。特别是到了秋天,枣甜梨脆,大家采摘秋果,边玩边吃,不亦乐乎。那时岳父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和蔼可亲的前辈。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向我们微笑着点头示意,有时还问问我父母的身体如何。
“文革”初期,天下大乱,我和粟寒生都积极参与。但是不到半年,热情消退,我们都成了逍遥派,开始在北京周边地区旅游玩耍。1967年春,我与寒生等几个朋友结伴去北京西南郊的上房山石花洞。那时交通条件不好,我们先坐了3小时火车,又步行了4小时才找到石花洞。等逛完山洞,天已经黑了,我们只能在山里林场过夜。寒生一夜未归,岳父岳母十分担心,岳父亲自给我家里打电话询问情况。我母亲一听是粟司令的电话,也紧张起来,生怕我们在外边惹祸出事。当时我住在学校,父母根本不知道我的行踪。母亲把我叫回家训了一顿,说小孩子不懂事,不体恤父母的心情,外边这么乱,出去一定要跟家里讲一讲。以后我们再出去玩,就先在岳父家集中。这样寒生的去向岳父母就知道了,另外岳父家东西多,吃的喝的都有,还可以借到大比例的军用地图,出行准备方便。我们曾骑自行车到德胜口水库、到河北盘山去玩。1968年初,我和寒生应征入伍,寒生当了海军,我则到驻扎在辽宁南部的三十九军锻炼,这样我们都离开了北京。
1971年5月,我首次回家探亲。到北京后,第一个与我联系的朋友就是寒生。那时,他改名“郑涛”,在北海舰队任职。别后重逢,格外亲切。我到他家去拜访,见到岳父岳母。他们很关心家父的身体。岳父说,你父亲动了大手术,我们都十分担心啊!5月1日晚上,在天安门城楼上看到他精神饱满,大家都高兴呀!他再三让我问候父亲。寒生把他妹妹粟惠宁介绍给我,我们开始交往、通信,不久就建立了恋爱关系。
1972年1月6日,家父去世,毛泽东主席出席了家父的追悼会。不久,我去岳父家。岳父讲起南昌起义失败后,家父挺身而出,协助朱德,整顿组织,严肃军纪,发动湘南暴动,上井冈山与毛泽东会师的往事。他流下了眼泪,动情地说:“那时没有陈老总,部队就会垮掉,今天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呀!”
父亲刚去世,母亲又被诊断得了肺癌,真是祸不单行。母亲顽强地与病魔斗争,病中她在赵朴初的帮助下,整理了家父的诗词。她把编辑好的《陈毅诗词选集》稿,寄给中央领导,希望能得到批准出版,但石沉大海无下文。母亲只得找人打印了200多本,私下送给友人。我给岳父岳母送上一本。岳父拿着书,沉默许久后说,好好照顾你母亲,身体养好了,总能看到出版的那一天!
岳母楚青和母亲是老战友,1938年她们参加新四军就在一起,留下的几张英姿飒爽的女兵旧照,据说还是岳父给她们拍摄的。母亲病中,岳母常与一些老阿姨来陪母亲聊天。岳父也不时抽空探望。1974年3月,母亲的病情恶化,卧床不起。岳父岳母来看望母亲,来到病床前,岳父对母亲说,小鲁的事你放心,我们会照顾他的。岳母让我和惠宁一起站在母亲前面,告诉她我们的事定下来了。母亲的气管被切开了,不能讲话。她眨眨眼睛,表示了同意。后来,岳父岳母专门在家里请我吃饭,正式对我说,他们同意我和惠宁的婚事,让我把他们家当做自己的家,有事尽管找他们。
在那些悲伤的日子里,岳父岳母是我精神上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