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24年11月，踌躇满志的黄埔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生唱着豪迈的校歌走出校门。这几百名身穿灰色军装的热血青年只在这个军官摇篮里“荡”了半年，就匆匆出“炉”了。时任中共广东区委书记的陈延年和区委军事部长兼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来看中了这批黄埔生中的徐成章、周士第、赵自选3人，遂令他们速与广东区委机关的廖乾吾、曹汝谦二人一起组成一支特殊武装——大元帅府铁甲车队。这是中共直接创建和掌握的第一支武装。

铁甲车队拥有官兵136名，为“三三制”编制，即队下辖3个排，排下辖3个班。徐成章出任队长，廖乾吾为党代表，周士第为见习官，赵自选任军事教官，曹汝谦任政治教官。

铁甲车队的士兵主要来源于大元帅府卫士队、农民运动发展较快的广宁、四会、花县、五 华等地的农民以及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第二期学员，甚至还有从旧军队来的。

除“筹备组”的5人外，官兵中有为数不少的中共党员。铁甲车队虽然受中共广东区委直接领导，但它到底是大元帅府属下的军事组织，所有人员的配备调动都须由区委征得大元帅府批准，也就是说，组建这支武装是征得“建国陆海军大元帅”孙中山同意的。

铁甲车队的军训内容与黄埔军校步兵科的内容大同小异，每天三操两讲，即早上出早操，上、下午各进行一次训练；每天上午或下午安排两个小时政治教育，晚上点一次名。军事训练与教学方面的工作除徐成章外，部分亦由周士第和赵自选担任，他们俩都是黄埔一期生中的佼佼者。教官教得很认真，队员练得也很刻苦。不到1个月，队员们便熟练掌握了射击、刺杀、投弹等战术内容。此外，他们还配合黄埔军校的学生进行野外军事演习。

铁甲车队士兵的生活待遇就当时而言算是高的，月饷12块光洋，其中6元作伙食费。“当时物价低，伙食费一般都有节余。”魏鉴贤回忆说，“我每月都能节余4块光洋寄回家去赡养母亲。”铁甲车队官兵的服装和黄埔军校的一样，冬季着装是大沿帽、黄色或灰色中山装，打绑腿，士兵穿草鞋或布鞋，军官穿皮鞋或长统马靴。夏天通常穿西装短裤，戴竹笠。队员们不大满意的是没有棉被，每人只发一条毯子，天冷时只好两人挨在一起睡，借对方的体温取暖。政治教育主要安排在“两讲”的时间进行，假如你有什么问题不明白又不想在课堂上提出来，可以写在纸上贴在床头，政治教官会及时给你解答。铁甲车队的教官不允许打骂、体罚士兵。这种新式的教育方法和新型的官兵关系，是以往旧军队中所没有的。

尽管铁甲车队只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但它担负的任务相当繁重。当时孙中山的大元帅府实际控制的地域主要是广九铁路（广州至九龙）、粤汉铁路（广州至韶关段）的一个狭长地带和珠江三角洲一部分地区。而广九线是广州通香港的唯一铁路，有着极为重要的军事、经济、政治地位。时值多事之秋，兵匪横行。他们常常出没在铁路沿线，抢劫财物，扰乱秩序。于是孙中山将“护路”的重任交给铁甲车队，给他们配备了就当时而言算得上先进的武器装备：一列由5节装了铁板的车箱组成的铁甲列车、1挺重机关枪、3挺手提机关枪及一些驳壳枪、“三八”快枪。

铁甲车的车头和车厢一样也都装了足以抵挡子弹的铁板。车厢的两侧有不同高度的扁形射击孔，可用多种姿势向外观察、射击。最后一节车厢装了3个旋转炮塔，炮塔上没有炮，只装备了一挺重机枪。

坐在保险箱一般的铁甲车里打仗当然有说不出的惬意，然而，事实上，铁甲车队的使命不止“护路”。铁甲车队的营地——广州市大沙头——附近有个飞机场，说是飞机场，其实也就是大沙头到二沙头的一条简易的机场跑道，上面停放着几架小型的帆布双翼飞机。铁甲车队和专事警卫机场安全的飞机掩护队百名左右的官兵同舟共济，共同保卫着孙中山的大元帅府。

二

铁甲车队建立后第一仗的战场在离大元帅府100多公里的广宁县乡村，是与当地的地主武装较量。广宁农民10月发起的减租运动受到豪绅地主的抵制。12月11日，铁甲车队除第三排留守广州外，一、二排奉中共广东区委之命，随徐成章开赴广宁。因为广宁不通铁路，铁甲车把他们拉到花县，他们便弃车步行，第二天一赶到广宁，便与当地农民自卫军一道进攻潭布，很快占领了广宁地主武装头子江淮英的老家——谭岭坑。地主武装退入江淮英在旱岩村的炮楼，负隅顽抗。农军和铁甲车队一筹莫展。徐成章不得不向省城求援。15日，詹学新率粤军第三师的130多名官兵赶到潭布，协同铁甲车队攻打地主炮楼。但詹学新对农民的减租减息运动不感兴趣，认为“农会抽捐”“不但侵害地主利益，而且影响政府收入”，要铁甲车队“制止农军的越轨行为”。徐和詹的立场截然相反。在当地指导农运工作的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特派员彭湃、周其鉴赞同徐的观点，詹学新只得采取了中立态度。

虽然徐得了“理”，但炮楼还是攻不下来。广东革命政府为此专门成立了“广东绥缉善后委员会”，处理广宁农民同地主的矛盾。12月27日广东绥缉善后委员会召开会议作出了缉拿江淮英和广宁民团总局局长谭侣松等8名破坏农运的首要分子及收缴地主武装的决定，在谭被捕的同时，周士第、赵自选率铁甲车队突袭民团总局驻地，缴枪40多枝。

翌年2月1日，彭湃、周士第组织工程队把地道挖到潭布炮楼底下，迫使炮楼里升起了一面白旗。但江淮英把战场又转到了附近的山头。因为久攻不下，留守广州的第三排也调上来了，粉碎了五六百名地主武装的反击，取得了歼敌280多名的辉煌战绩。徐成章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给农运特派员周其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题为《广宁农民反抗地主始末记》的回忆文章中说：“徐同志神勇，悚人毛骨”。周士第在广宁的形象也相当不俗，因而被擢升为铁甲车队副队长。

三

铁甲车队第三排在广宁待了没几天就奉中共广东区委之命返回广州，参加以黄埔学生军为主力的第一次东征。率领第三排出征的是政治教官曹汝谦和三排长高超。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卫广九铁路广州至石龙段的安全，掩护主力部队向东江进军。在东莞石龙镇，三排和教导团分兵南进，击溃了占据樟木头、不湖等地的陈炯明部，掩护步兵攻占了铁路沿线各敌据点，打通了广九路。之后，铁甲车队为保证铁路畅通无阻，经常来来回回清除在铁路沿线图谋不轨的兵匪。此外，铁甲车还经常为东征军运送兵员、军火、给养等。2月19日，铁甲车队返回广州大本营。

6月间，驻守广州的滇军、桂军军阀杨希闵、刘震寰乘革命军东征，市内革命力量薄弱之机，发动叛乱。铁甲车队奉命投入平息武装叛乱的战斗。他们在广州东堤天字码头至大沙头一带布防，掩护大元帅府、广东省政府、苏联顾问团等机构的重要人物过江，撤往河南士敏土厂。掩护任务完成后，全队转移到大元帅府附近驻防，保护大元帅府的安全。待东征军由潮汕前线返回广州外围，包围了广州市区及沙河瘦狗岭一带的滇军主力之后，铁甲车队配合由入校不久的黄埔军校第三期生组成的学生总队，渡过珠江攻占石牌车站，然后沿铁路向沙河进攻，攻下了沙河，又一鼓作气攻下了观音山。

四

6月23日，陈延年、周恩来等领导广州市军民为声援上海“五卅惨案”举行反英示威游行。游行队伍按照工、农、商、学、兵的顺序，沿惠爱路、永汉路、长堤、沙基、黄沙方向行进。徐、周率铁甲车队跟在黄埔军校学生后面。当荷枪实弹的军校学生队伍走到沙基时，沙面虎视眈眈的英籍警察突然向游行队伍开枪射击，停在白鹅潭的西方列强的军舰也鸣炮恫吓。此时，铁甲车队正走在大新公司（即现在南方大厦）附近，听到枪声，队员们从肩上御下“三八”快枪，对着沙面方向，但上级传来的“不准开枪还击”的指示让他们愤怒的枪口全哑了。他们只好忍辱负重奔向沙基抢救流血的军民。沙基街道西临沙面，南临珠江，唯东面的店铺可以躲避射来的枪弹。但店主唯恐自己受累，纷纷关门谢客。铁甲车队官兵处乱不惊，一拥而上，推开紧闭的店铺大门，迅速将滞留在街上的军民转入店内，从而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沙基”惨案引发了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省港大罢工。

省港大罢工爆发后不久，徐成章离开铁甲车队，到刚成立的省港罢工工人纠察队任总教练。25岁的周士第接替了铁甲车队队长一职。

8月初，周士第和廖乾吾率领铁甲车队开赴港九边界的南头、深圳、沙头角一带，协同“工纠队”全面封锁香港及新界口岸。

铁甲车队执行封锁香港任务期间，常与英籍武装人员以及陈炯明残部发生枪战。10月30日，陈的残部袭击沙鱼涌王母墟，抓走了在那里执勤的10多名工纠队员。周、廖闻讯即率铁甲车队4个班前去增援。陈部被击退，被抓去的人却没有救回来。第五天凌晨，陈炯明召集上千名武装人员进攻铁甲车队和工纠队把守的沙鱼涌南端高地。周指挥铁甲车队和工纠队100多人顽强抗击。天亮时分，两艘英国军舰拖着4艘满载陈部官兵的民船驶向沙鱼涌，并迅速占领了小墟镇，控制了沙鱼涌东、北、南三面的制高点。周士第临危不惧，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组织部队英勇反击，打退了陈部的多次攻击，守住了前沿阵地。黄昏时候，又一艘英舰在飞机掩护下，直接向铁甲车队占领的阵地发起进攻。铁甲车队黄华班抗击陈的数百名官兵的进攻，但因寡不敌众，全班倒在陈部的刀枪之下。晚9时，沙鱼涌街口也落入陈部之手，陈部对铁甲车队和工纠队形成了包围的态势。周、廖决定率部突围。行动后，周见许多人没突围出来，决定再杀回去。但他只往回走了一段路又停住了，因为沙鱼涌方向已沉寂了。聪明的周士第到附近的村子里找来一些农民，支使他们去沙鱼涌给陈部谎报军情，说黄埔军校的学生从淡水方向打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拿下沙鱼涌的陈部官兵正忙着生火煮饭，听到消息，赶紧四散奔逃。于是，那些身陷囹圄的铁甲车队和工纠队队员便趁机夺路出来，返回了深圳。

沙鱼涌战斗结束不久，铁甲车队大部分官兵开赴肇庆，接受改编。陈延年、周恩来决定以周士第领导的铁甲车队为基础，扩编成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叶挺任团长，周士第任第一营营长。（竹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