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周世钊得知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为争取和平建国而奔赴虎穴龙潭的重庆时,周世钊立即寄信安慰,表达自己的问候之情。可惜这封信未能送到毛泽东手中。新中国建立前三天,周世钊即寄信毛泽东。在新中国诞生仅15天之后的1949年10月15日,毛泽东即回信给周世钊说:
迭接电示,又得九月二十八日长书,勤勤恳恳,如见故人。延安曾接大示,寄重庆的信则未收到。兄过去虽未参加革命斗争,教书就是有益于人民的。城南学社诸友来电亦已收到,请兄转告他们,感谢他们的好意。兄为一师校长,深庆得人,可见骏骨未凋,尚有生气。倘有可能,尊著旧诗尚祈抄寄若干,多多益善。《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1册,第69页。
此信中既有怀旧更有期望鼓励,特别是提出向周世钊索取“尊著旧诗”而“多多益善”的恳求,使俩人从此开始了诗词唱和频繁交往的新时期。
1955年6月20日上午,毛泽东横渡湘江后,弃车步行登山。此时他虽年过花甲,仍健步如飞,走在最前面。他粗气也不喘一口,还和陪游的周世钊等谈笑风生,不觉间一直登上了矗立在岳麓最高峰的云麓宫,仍不肯停下休息。又走到宫外的望湘亭,凭着石栏,眺望美丽如画的橘子洲和北去的湘江。长沙市区烟雾缭绕彩旗招展,一片繁荣昌盛的和平景象,与过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代迥然不同了。然后又巡视云麓宫壁间悬挂的诗词对联,询问柱子上悬挂的“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的对联和“一雨悬江白,孤城隔岸青”的诗如何不见了?有关人员告诉他说:“岳麓山曾经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火的摧残,新中国成立后才逐渐修复。但对联、诗词等尚来不及恢复原来面貌。”
这次横渡湘江和健步登云麓宫,周世钊一直陪侍在毛泽东身旁。看到老同学的矫健身姿和老当益壮青春焕发的精神状态,十分高兴,夜不能寐。不觉诗情涌动,不吐不快。就取笔在手,一首情真意切的七律油然而生:
滚滚江声走白沙,飘飘旗影卷红霞。
直登云麓三千丈,来看长沙百万家。
故国几年空兕虎,东风遍地绿桑麻。
南巡已见升平乐,何用书生颂物华。
后来将这首题为《从毛主席登岳麓山至云麓宫》的七律诗寄毛泽东“审正”,同时还寄去了自己的另外数首诗作。
于是便有了毛泽东1955年10月4日致信周世钊的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唱和:
惠书早已收读,迟复为歉。承录示程颂万遗作,甚感,并请向曹子谷先生致谢意。校额诸件待暇当为一书,近日尚未能从事于此。读大作各首甚有兴趣,奉和一律,尚祈指政。春江浩荡暂徘徊,又踏层峰望眼开。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尊前谈笑人依旧,域外鸡虫事可哀。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5册,第408页。
毛泽东信中的程颂万为湖南宁乡县晚清诗人。曹子谷即曹籽谷,长沙人。新中国成立前担任过湖南省教育厅长、湖南大学校长。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湖南省政协常委、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信中所说“赫曦台”是岳麓书院的附属建筑,据说是宋代朱熹曾讲过学的地方,毛泽东的这首《七律·和周世钊同志》现镌刻其上。
1950年9月29日周世钊受毛泽东之邀,北上京华国庆观礼。列车到河南古城许昌,因同行朋友要在这里办点事,趁此机会周世钊游览许昌古城,寻幽访古,凭吊曹操,发思古之幽情。但遗迹早已杳不可寻。但见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秋风飒飒,叶落苗黄。不觉诗情勃发,一首《五律·过许昌》喷涌而出:野史闻曹操,秋风过许昌。
荒城临旷野,断碣卧残阳。
满市烟香溢,连畦豆叶长。
人民新世纪,谁识邺中王。
出人意料的是6年之后的1956年12月5日,毛泽东致函周世钊,又是在信中以一首《水调歌头·长江(后改题为“游泳”》答其“秋风过许昌”之句。信不长,全引如下:两次惠书均已收到,情意拳拳,极为高兴。告知我省察情形,尤为有益。校牌仍未写,因提不起这个心情,但却时常在念,总有一天要交账的。时常记得秋风过许昌之句,无以为答。今年游长江,填了一首水调歌头,录陈审正。
《水调歌头·长江》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
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第6册,第258页。
1961年12月26日,毛泽东68岁生日这一天,他又给同学周世钊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函:
惠书收到,迟复为歉。很赞成你的意见。你努力奋斗吧。我甚好,无病,堪以告慰。“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朝云薜荔村”。“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同志,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岂不妙哉?《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9册,第613页。
这封信中毛泽东有两处笔误:即将“暮雨千家薜荔村”误为“暮雨朝云薜荔村”;“西南云气开衡岳”误为“西南云气来衡岳”。同时写了一首《七律·答友人》给周世钊(手迹原题为“答周世钊同学”,后改为“答友人”):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这首诗最早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12月版《毛泽东诗词》。见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毛泽东诗词集》,第118页。
1958年7月,周世钊当选为湖南省副省长。受任新职,重担在肩,不免有些惶恐。周世钊于10月17日致函毛泽东,申述此种担心。不料只隔7天,毛泽东就给周世钊去信,给予鼓励,消除其疑虑,并且用很大篇幅解释了《送瘟神》二首中的疑难问题:
赐书收到,十月十七日的,读了高兴。受任新职,不要拈轻怕重,而要拈重鄙轻。古人有云: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这个人是可以兼的。年年月月日日时时感觉自己能力不行,实则是因为一不甚认识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观事物——那些留学生们,大学教授们,人事纠纷,复杂心理,看不起你,口中不说,目笑存之,如此等类。这些社会常态,几乎人人要经历的。此外,自己缺乏从政经验,临事而惧,陈力而后就列,这是好的。这些都是实事,可以理解的。我认为聪明、老实二义,足以解决一切困难问题。这点似乎同你谈过。聪谓多问多思,实谓实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总是比较能够做好事情的。你的勇气,看来比过去大有增加。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了。我又讲了这一大篇,无非加一点油,添一点醋而已。坐地日行八万里,蒋竹如讲得不对,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约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三点一四一六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华里。这是地球的自转(即一天时间)里程。坐火车、轮船、汽车,要付代价,叫做旅行。坐地球,不付代价(即不买车票),日行八万华里,问人这是旅行么,答曰不是,我一动也没有动。真是岂有此理!囿于习俗,迷信未除。完全的日常生活,许多人却以为怪。巡天,即谓我们这个太阳系(地球在内)每日每时都在银河系里穿来穿去。银河一河也,河则无限,‘一千’言其多而已。我们人类只是‘巡’在一条河中,‘看’则可以无数。牛郎晋人,血吸虫病,蛊病,俗名鼓胀病。周秦汉累见书传,牛郎自然关心他的乡人,要问瘟神情况如何了。大熊星座,俗名牛郎星(是否记错了?),属银河系。这些解释,请向竹如道之。有不同意见,可以辩论。十一月我不一定在京,不见也可吧!《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第7册,第472-473页。
在此信中,毛泽东称周世钊为“贤者在位与能者在职”可以得兼的人,又把周世钊10月17日的信叫做“赐书”,这在《毛泽东书信选集》中的372封信中是极少见的。毛泽东的《七律·送瘟神》二首写于1958年7月1日,最早发表在《人民日报》1958年10月3日。诗发表后的第22天就在给周世钊的这封信中写下了对“巡天”、“千河”的正确解释,达300余字,纠正了蒋竹如等人的错误说法。这是公开发表的毛泽东自注诗词文字中较长的一篇。信中有小小的笔误:牛郎星不属大熊星座,而是天鹰星座的a星。
周世钊先后撰写出版了《湘江的怒吼——“五四”前后毛主席在湖南》、《毛主席青少年时期锻炼身体的故事》等文,计数十万字。周还在省内外学校与工厂报告毛泽东青少年时代的革命活动,教育青少年继承先辈的传统,激励青少年健康成长。
周世钊为人襟怀坦荡,正直无私,实事求是,反映下情民意,言人之不敢言。担任副省长主持湖南科教工作期间,亲自为一些受冤屈的知识分子奔波平反。对于“左”倾错误,他多次在人大、政协会议上发言,并上书毛泽东主席,坦陈己见。“文革”开始,即上书毛泽东陈述己见。1967年赴京期间,晋见了毛泽东主席,向毛泽东反映了“文化大革命”中的种种问题。并进言:“今天这个局面,民主党派还起什么作用……连个庙都没有了。”1972年8月,再次向毛泽东进谏八点意见,涉及“解放老干部”、“为知识分子正名”、“恢复共青团、少先队组织”、“制止开后门不正之风”、“消除派性”等方面,其耿介气节令人钦敬。
1976年4月20日,周世钊病逝长沙,先于老同学、好诗友毛泽东四个多月离世,享年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