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者是循规蹈矩的,接访者也循规蹈矩,一方是忍耐超强的反映问题,一方是礼数周全的手书批示。循规蹈矩之间,时间流逝,上访者的耐心与生命在磨损,而接访者安之若素地继续着批示的书写。上访往往被视为无奈之情的最后解决方案,而手不绝书的批 示事实上成了对上访者热望的愚弄
有时,一个开始信访的人,可能如同一头推磨的驴子,把悬挂在眼前的那把草看成近在咫尺的希望,实际上他可能是绕进了无望的困局。
有许多人长期上访,变成“老访民”,变成“缠访户”。很多人会觉得那是不理智的执着,为一个事情搭进很长的时间,远不如早早放弃来得划算。不过,这是回头算账的话,所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罢了。
《新快报》报道,76岁的广州老人陆侯英为拆迁房屋补偿不足上访。十几年里,市房管局要求按政策办理,被市承包总公司拒绝。2007年9月开始,陆侯英开始上访,每月一次的接访日他参加了14次,共得到十余个批示:要市承包总公司等机构协商解决,但持有法院裁决书的陆侯英仍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6月23日的接访日,他再次得到了一个“协商解决”的批示。
从陆侯英的经历来看,他的信访几乎是“件件有答复”的,十多个“协商解决”的批示就是答复。他的事情好像并不算太大,但正在变成一个“老上访”,一个“缠访户”。“早有答复”、“每次都有答复”,经常被作为暗示或者证明上访者无理取闹的材料,但看看陆侯英,就知道“早有答复”是怎么回事了。
当陆侯英开始上访的时候,一定以为“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以为事情原本不难解决。尽管“老上访”几乎已被塑造成“一根筋”的形象,使人觉得都是些认死理的人,因而让人产生既同情又厌烦的想象,但我想,如果他们知道上访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前面有望不到头的路,他们一定早就“冤死不告官”,有气自己吞了。
一个不算大的问题,十多年里未得到解决。一个执有法院裁决书的老人,一个没有越级、没有串连的上访户,得到的几乎是每访必有的“批示”。上访者是循规蹈矩的,接访者也循规蹈矩,一方是忍耐超强的反映问题,一方是礼数周全的手书批示。循规蹈矩之间,时间流逝,上访者的耐心与生命在磨损,而接访者安之若素地继续着批示的书写。上访往往被视为无奈之情的最后解决方案,而手不绝书的批示事实上成了对上访者热望的愚弄。
有人会说,以批示作为上访答复而不解决实际问题,显示了官僚主义习气。固然,这是官僚主义的一种,然而也有可能这不过是对问题所作的特殊形式的“回避”。上访的现场,永远只是访民面对着一个或者一群官员,制造了问题的人永远是缺席的。
批示交到上访者的手中,没有交到需要解决问题的人手上,那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画饼。这可能正是接访者所求的效果。它既能显出对访民有所交代,又不会触及实质问题,也就是不会给相关单位带来任何压力。接访的仪式因此显得完美,每一次接访甚至还会变成业绩:接访多少人次,个个有回音。
信访本是一个中国特色的伸冤渠道,现实中它却似乎成了比法律途径更加值得寄托的希望。然而,如果每次上访得到一个批示而问题依然,那么,信访、接访将可能已经变成了让人团团转的困局。
有谁会为一个受损害者恢复正义呢?一个人会被损害,本身就是他缺乏资源,而损害者是资源丰富的。恢复正义,意味着要得罪资源的拥有者,而帮助缺乏资源的人,这何止是官僚不官僚、想不想做事的问题,分明就是一个做事划算不划算的问题。一个人拿着无用的批示跑来跑去,其实不过是无资源、被支配的再次证明。(刘洪波)